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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弦京朝着村落的方向走去。他的腿还因为方才的勉励支撑而疼痛不止,不过他丝毫没有停留片刻。
他需要在凝兰的人追来之前先被皇帝派来的侍卫寻到。否则以他如今的体力,无力对抗凝兰的围困。
他在夜里骑着那不太情愿的毛驴行了近两里,因夜幕深沉,他无法准确的辨明方向,只能凭着本能,向叶翎他们白日里特特绕开的方向前行。
若是在晨光乍现前寻到村落,询问清楚驿站的方向,他或许就能比凝兰教的人先到达驿站。驿站设快马,届时就算皇帝的人没有尾随上来,也能在一日之内寻到他的位置,将他带离原处。
腿骨的伤势有如烈火灼烧,剧痛不止。魏弦京猜测今晚这一通折腾,怕是这条腿也快废了。等皇帝的人寻到他,未必会为他寻医问药。
可即便是瘸着一条腿下淮南,也好过被凝兰教捉走,成为凝兰教抵抗朝廷的一面旗帜。即便魏弦京受到皇帝的百般刁难,即便是他的身份世俗难容,他也从未想过背叛朝廷。
在叶翎承认她知晓翁道人召集凝兰教徒的行为时,魏弦京心中涩痛不止,而又在夜凉露重之中缓缓的偃旗息鼓了。
或许对于叶翎来说,朝廷对他魏弦京如此刻薄,魏弦京不应该抗拒凝兰的出手相助。可对于魏弦京来说,朝廷不只有皇帝,也不只有他座下肆无忌惮的搜刮民脂民膏、侵占田地的宠臣佞幸。
朝廷里还有他父母幸存的故交,还有寒窗十年上任的官员。朝廷里还有他的母亲和父亲存在过的影子。
即便是再暗无天日的地方,也有微光闪烁。十三年来,每每在魏弦京无法维系时,是不知名的人伸来的援手扯住了魏弦京坠落的衣角,也是那些为魏弦京仗义执言却惨遭贬斥的年轻官员,托举魏弦京浮出水面。
所以,无论如何,魏弦京和凝兰教从不是一路人。况且若是皇帝对魏弦京通敌叛国之事生出丝毫疑虑,那等待宫中母亲的还不知是怎样的境遇。
他绝不会束手就擒,被凝兰教挟持的。
就在他思忖的时刻,他□□的毛驴突然焦躁不安起来,停驻了脚步。魏弦京连忙伸手抚慰毛驴的脖颈,企图安抚它,却发现掌下的毛发寸寸直立。
这是骡马遇险时的反应。
他抬起眼眸,努力在黑暗中探看。黑夜无月,即便是魏弦京精于骑射,目力上佳,也只看到灌木丛中有一个庞大的暗影,和暗影上闪烁着微光的两枚兽瞳。
魏弦京心道糟糕,怕是遇上了吃人的黑瞎子。他伸手握紧了他之前拿来支撑身体,被削尖了一头作拐杖的枯木。另一只手抚摸毛驴脖颈处,尽力安抚它的情绪。
那觅食的黑熊钻出草丛,对着魏弦京的方向嗅闻,突然直身站立来,显得更加可怖。魏弦京心道不妙,果然那毛驴不比他往日骑射用的战马,被野兽震慑便本能地要逃,几下颠簸便将魏弦京甩在了灌木丛里。
即便是魏弦京打滚儿卸了力,还是被摔得七荤八素,伤腿上的夹板散了架,伤处又重重在地上摩擦。那被药物覆盖的血腥味儿满满蔓延出来。
黑熊本被那被骇得两股战战,慌乱钻入灌木中的毛驴吸引,可随即嗅闻到魏弦京身上的血腥味儿,当即抛却了已经钻入灌木的毛驴,转而走向了看上去更易得手的目标。
魏弦京紧紧握着手中的枯木,心中知晓自己大概要命丧于此。殒命对于他来说本没什么不甘的,可被黑熊掏心、吃空内脏的死法儿还是太过难堪。
与其留下些腐肉和碎骨供人唏嘘,他宁愿拖着一条命,也要将手中的枯木插入黑熊的眼眶。这样或许能给自己留个全尸。
黑熊爬得近了些,伸出脚掌狠狠拨开魏弦京横亘身前的枯木。魏弦京料到此处,在黑熊将枯木拨开时反手取下发上的玉簪,抬手向黑熊的眼眶插去。
但黑熊灵敏,倒退半步,嘶吼着躲开了魏弦京的玉簪,那簪子只划破了黑熊的鼻头,而这让它感到剧痛,暴怒不止,厚实的脚掌狠狠拍打着地面上散碎的枯枝。
魏弦京一击不成,拣回那根枯木,以伤臂上的夹板暂时挡住了黑熊的掌风。伤臂剧痛,但魏弦京头脑清明,翻身打滚儿,再次躲过了黑熊拍下的巨掌,用枯木的尖端刺向黑熊最为柔软的腹部。
那或许有用,又或许落空了。一片黑暗之中,魏弦京只能听见黑熊狂暴的怒吼,口鼻之中满是血腥气味儿,而他不知道那血腥气是黑熊的还是他自己的。
因为伤势受限,他的一条腿被黑熊狠狠咬住,万幸的是黑熊咬在了他伤腿的夹板上。可即便如此,黑熊的巨力和落在他大腿上的巨掌还是让他因为剧痛而眼前发白,刺向黑熊眼窝的枯木再次落空,枯木上的木刺狠狠刮伤了黑熊的脑后。
这让黑熊短暂的松开了口,而魏弦京乘机用没好全的另一条伤腿踢向黑熊的鼻子,暂时避退了它,可那显然不是长久之计。他两条腿都用不上力气,而黑熊方才的撕咬显然让他还没好全的腿再次脱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