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清歌仿佛胆子也大了起来：“……父亲有所不知，她这个人鲁莽任性，行事出人意表，孩儿也是不放心……”
老头又被激起了怒火，又吹起了胡子：“你说人家任性，我看你才是任性妄为，仇家已经在找你了，这个时候回来，你还要不要命了？愚蠢，糊涂！”
远远坐在村口的云橙偷听到此处，才明白父子两人口中说的“那孩子”“鲁莽任性”，是她。
啪地一声，手里的小水袋跌落在了地上，清水流出来，洒在了草丛中，她却浑然不觉，成了个木头人。
原来，莫清歌回京城，一路上到现在，话没好话，脸色没有好脸色，竟然是为了保护她。
而且，老头口口声声说，他回京城，等于是不要命了，就是说，明知仇家在找他，还是甘冒奇险回了京城。
就是为了守着她，护着她。
……
在紫金山的山崖上，黑暗的夜里，松涛声中，他说，有我护着你，妖，魔，鬼，怪，你什么都不用怕。
……
自从得知她爹遇难，她觉得自己跟着死去了一大半，腔子里剩下一口气，也就剩下复仇这一件事。
远处父子俩的一番对话，像一阵春雷炸醒了她的身体。
她缓过了堵在胸口良久的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和四肢。
一阵微风拂过，送来野花和青草的香气，她贪婪地呼吸一下。
她又活过来了一半。
那边厢，莫清歌垂头不语，一副低头认罪、任凭发落的架势。老头又和缓了声音：“有件事我实在想不通，事情本来已经平息多年，你的身世从来无人起疑，如今怎么平白无故，有人来查？”
莫清歌：“我那个金钥匙……落到了敌人手里。”
老头一扬浓眉：“以你的身手，怎会有这种事？”
莫清歌把头垂得更低：“……她说她怕鬼，跟我要一样东西镇鬼驱邪，我就给了她。”
老头怒道：“糊涂！你是何等样身份，这东西能是随便给人的？”
莫清歌这时候倒是仰起头来，为自己辩了几句：“我只是借给她戴一戴，我怎么能想到，刚好有东厂探子在那里，还刚好是她盗门的师姐妹，住了一间屋子？”
老头略微一思忖，叹息一声：“常言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你是过了这些年安乐日子，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这话说的语气虽不严厉，意思看起来却非常严厉，莫清歌两行眼泪滚下脸颊，父子二人谁也没再说话。
良久过后，老头才叹息一声：“事以至此，多说无益，下面的事，你听我的安排，千万莫要自作主张。”
莫清歌赶紧表态答应：“孩儿一切全听父亲做主，再不敢擅专。”
老头勒过马头，莫清歌上马，父子二人向着云橙这边奔过来。
这一段话，云橙在这一边，听的是千回百转。
起先，听到是因为自己弄丢了金钥匙，才替莫清歌招来了祸事，引动了仇家，她简直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一想到在紫金山上谈及此事的时候，莫清歌对这天大的祸事只字不提，非但没有半句抱怨，反而一味地宽慰自己，又恨不得再多扇自己几个嘴巴。
后来听到老头发了雷霆之怒，抱怨莫清歌把要紧东西胡乱给人，她心里又羞又愧，又是难过。
老头本来对自己眉花眼笑，态度十分不错，这下子完了，再也不会给她半分好颜色了。
待听到老头提到莫清歌“何等样身份”，她心中的羞愧难过一转，转为惊讶和狐疑。
早在二人并不相识的时候，云橙便听过坊间传闻，说莫清歌出身寒微，战场拼命，全靠救了骆思恭这个大人物，才有今日。
但自打二人结识以来，她便知传言不实。他行事做派，言语举止，绝非市井草根出身，但要说猜测他真实的身世来历，除了他自己语焉不详的“罪臣之后”，也是毫无头绪。
如今老头这话，分明是指他身份高贵，只是不知，究竟是怎么个高贵法……
云橙正胡思乱想，眼见父子二人高头大马，向自己奔了过来。
此刻阳光正好，她却激灵一下，打了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