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橙结结实实地睡了一觉，醒来活动活动筋骨，力气和知觉都恢复了七成旧观，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居然知道饿了，赶紧上了甲板。
一上甲板，运河上的好景致迎面而来。
西边彩霞满天，映在宽阔的河面上，天光水影，艳丽非凡。运河两边的村落人家，房顶缭绕着缕缕炊烟，原来已经是黄昏时分。
莫清歌独自一人，守着一个小桌子，桌上几样精致的路菜细点，一双碧清的美目，默默注视着她。
她不知不觉露出笑脸，径直走了过去坐下，抓起一块桂花千层糕填进了嘴里，想起来一路北归，饭桌上总少不了一两样南方甜点，那个叫李进的小旗官总是对她殷勤劝进，于是边嚼边问：“李小旗他们呢？怎么不来吃饭？”
“他们早吃过了，回舱休息了。”
言下之意，他是为了等她，才坐在这里吹风，看风景，没有动筷子。
云橙忽然惊觉，已经很久没有跟莫清歌两个人亲亲热热、心平气和地说过话了。她心头一热，低声问道：“李小旗一路上对我那样照拂，是大人叮嘱他的吧？”
莫清歌把头低了一低：“我便是不叮嘱，他那样机灵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该殷勤照顾谁？”
云橙细品他这话的意思，品了又品，简直品不够，心里咕嘟一声，冒出了一个七彩的泡泡。
夕阳的柔光将莫清歌俊美的脸庞勾勒出一个剪影，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可见此刻，他的心跳得厉害。
她的心也跳得厉害。
二人一时鸦雀无声，各自吃着东西，莫清歌放她碗里一块腊肉，她回以一块腊排骨，二人对视一眼，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笑咪咪的样子，各自吃的更加香甜，几样路菜一时被扫荡得干干净净。
莫清歌拍两下手掌，服杂役的锦衣卫上来，把桌收拾干净，端上来清茶，又退了下去。
二人一起喝着清茶，凭栏而望，河上一片寂静，有水鸟鸣声清越，自水草深处翩然而来，竟是一对，比翼而飞。
莫清歌忽然心有所动：“对了，狄小侯爷知道你离开京城，托陆前辈问候你。”
云橙故意惊叫一声：“对了，我该当写封亲笔书信，谢他的厚意。紫金山上可真是神仙般的日子，风景好，人好，饭食和酒更是天下一绝。”
莫清歌一听这话，闲闲说道：“这还不简单？侯爷对你如此深情，几次三番的求亲，你只需答允下来，便可成为侯府夫人，这紫金山连同金陵城里的清平侯府，还不都是你的囊中之物？”
云橙见他语气故作轻松，眼神却飘忽，显然内心十分不安，心下感到大大的快意，决意在倾心相告之前，要先逗一逗他：“说起来，我爹生前省吃俭用，拼命存钱，正是有个夙愿，想要我嫁入高贵门第，做个夫人。”
提到云雀，二人都沉默下来，河面上倒映着一片如血残阳，大船无声驰过，水面的涟漪晃动成金红色的碎片。
过了一会儿，云橙重新开腔：“论起那狄小侯爷，也当真是万中无一的奇男子，没有家世门第之见，又对女子天生一片怜惜之心……”
莫清歌雪白的额角上有根细细的青筋，跳动得明显。
云橙心中暗自得意，脸上笑吟吟，变本加厉地胡说八道：“可惜我这个人，胃口和野心大得很，侯夫人算什么？根本不在我眼内。我掂量着，以自己这般人才，须得进宫做个娘娘，就算做不得皇后，也得是个贵妃。”
莫清歌的脸色蓦地一变，白中透青，几乎有点可怕。
此时金乌在天边极速下坠，暮色降临，夜行的船只纷纷亮起了灯光渔火，河面上起了风，带来一阵寒凉之意。
借着船灯和渔火的点点光亮，云橙偷眼看了莫清歌的脸色，感到莫名的一阵害怕。
既不敢问，也不敢继续逗他了，正了正脸色：“看你，一句玩笑都开不得。我是说，我这个人性子古怪，无法违背自己的本心。”
莫清歌一双深邃的眼睛皎若晨星，灼灼地注视着她。
云橙也直视着他的眼睛：“有一个人，他闯进了我心里，便再也抛不开，放不下。”
莫清歌眼睛里的笑意，像那河面上的涟漪一般，一层层浮上来，藏都藏不住。
云橙刚想回以笑意，却见莫清歌眼里的涟漪凝聚成滴，化成了大颗的眼泪，从他雪白的脸颊上滚落下来。
云橙呆住了。
从认识他起，他就是一副万事不关情的冷漠样子，清晨听到他对着义父语声哽咽，已经觉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稀罕事，如今竟亲眼看到他流泪，更加不知所措，愣在了当场。
莫清歌双目赤红，微微抽泣着说道：“我实在……实在对不住你，什么都给不了你。”
这可太打击人了。
云橙犹如头上挨了一棒子，身子一晃，忙用手扶住了栏杆。
她脸色煞白，连嘴唇也失了血色，她只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