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没有算计到的是,极度的伤心绝望化为了极度的恨意,红袖选择了不闪不避,用自己的命,换了这一线机会。
红袖目光已经散乱,眼泪还在止不住地往下流,杜鹃咳出一口血来,同时吐出一句话:“秀儿,小师叔……对你不住。”
红袖攥紧的拳头松开,身体的一切动作停止,目光永久地停在了杜鹃身上。
杜鹃叹了口气,视线从红袖身上调开,对窗外的方向说道:“丫头真是好本事啊,云雀这傻老头儿,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徒弟,那样的地方你都逃得出来,连我都被你暗算了。你出来,跟小师叔说几句话。”
杜鹃这几句话,声音虽暗哑,柔曼之态却不减,云橙把身子伏得越发低些。他不断气,她哪里敢露面?
杜鹃喘息了片刻,又转向莫清歌:“莫大人,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眼见莫清歌一抬腿就来到了杜鹃身边,云橙这回可急了,赶紧站起身来:“大人,不可!”
杜鹃见她终于露面,对她微微一笑,依稀还带几分万花盛放的余韵,接着把脸转向莫清歌。
莫清歌把耳朵贴到杜鹃的脸颊旁边,云橙急得心头冒火,却也来不及阻止,心中直叫完了完了,若是莫清歌死了,自己也跟着去便了。
过得片刻,莫清歌安然无恙抬起头来,杜鹃的眼睛却停止了转动,原本流光溢彩、妖气森森的一双美目,此刻看上去像褪了色的琉璃珠子。
莫清歌伸出手抚下他的眼皮,令其双眼合上,才站起身来,对窗外的云橙黯然说道:“走吧。”
云橙这才惊觉,冷汗早已湿透重衣,忽然想起来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人呢,便四下里观望,寻找信王府那个细作。
细作这才从花丛之中战战兢兢探出头来:“二位英雄,完……完事了?”
云橙连连点头,那细作才站起身来。莫清歌当先,三人退出了这个院落。
出了胡同,细作告辞,双方说了声“辛苦珍重,后会有期”,细作转身离去,一边双腿打着颤,一边心里偷偷祝祷了一万次,再也不要见到这二人。原本不起眼的两个奶娃娃,招来了一个真妖怪,风驰电掣,雷霆万钧,一场混战,也不知怎的才逃出一条命来,总之以后,再也不要办这种差了。
那细作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莫清歌对云橙说:“我先送你回宫,然后再找王爷复命。”
云橙点点头,莫清歌携住云橙的手臂,因不再赶着办事,二人肩并肩,走在京城的月夜里,寂静无人的大街上,往皇宫的方向前行。
云橙终于有余暇埋怨莫清歌了,怒声说道:“大人你是吃了豹子胆吗?敢往杜鹃的身前凑?”
莫清歌沉默半晌,低声说:“王三官他……并非是天性恶毒之人,只是生平遭遇太过残酷……”
云橙想起在玉龙雪山的山腹之中,听到王三官父子对话,暴露出阴私创痛之事,心下也是恻然。
莫清歌继续说道:“况且他临死之前,既然能对红袖真心说一句抱歉,可见天良并未完全泯灭,便也不会拉我做垫背的。只是,我一直参详不透,他怎么突然从皇宫跑回来了?唉,今晚真是各种阴差阳错,凶险万分。”
云橙说:“这个有何难解。”
莫清歌诧异地望向她。
云橙也诧异:“大人你没有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莫清歌摇头:“当时生死一线,哪能顾上那许多。他喝酒了?”
云橙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五识六感比常人灵敏得多,于是点点头:“他们师徒俩一样,必定是常常深夜醉酒,否则我们哪有机会?”
莫清歌眸子一暗:“这王三官,心中有太多排遣不了的愁闷郁结,渐渐学会了借酒消愁,醉了之后,又喜欢在深夜之中飞檐走壁,一散愁情。”
云橙一想,可不是吗,自己愁闷之时,就是喜欢如鸟雀一般飞来飞去,消解愁闷,接着莫清歌的话推测道:“……即使今夜住在皇宫之中,他也是愁闷难解,因此醉酒之后,乱飞乱走,不知不觉走到落脚之处,这才一头撞上了咱们……大人,你怎知道这些?好像亲眼见过一样?”
莫清歌嘴角边露一丝笑意:“我可不就是亲眼见过,你在紫金山上愁闷之时,不就是这样吗?”
云橙捶了莫清歌一拳:“原来你在一旁偷看我。”
莫清歌握住她的手:“我是担心你。”
云橙望着莫清歌线条俊逸的脸庞,忽然想起杜鹃在他耳边耳语的情景:“大人,杜鹃临死之前,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莫清歌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他对我说,蓝二哥需要人照顾,以后就交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