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蔚然眯着眼，似乎认真地回想一番，说：“是挺久的。”
“其实他性格再圆滑，脾气再稳定点，会有更多人喜欢他。”许蔚然说，“我们之间大约有十年没联系吧，我回来这段时间他就没跟我讲过很多话，连玩笑都没开过，真是在一本正经的跟我相处。”
朱筑轻轻叹气，“呈医生如果真的变成许医生嘴里说的这种人，我们可能一点交集都不会有，我就不崇拜他了。我就迷他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跟谁都能搭上话却跟谁都不太熟，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最致命。就好像什么人都能入他眼又什么人他都不放在眼里，可他做的事又特别暖人心，就给人一种你是跟别人不同的那么一点点偏爱。”
许蔚然抚了抚额头，不得不打断朱筑对呈昱京超乎寻常的赞美，言归正传，“好了好了，呈医生如果听到你这段话肯定会感动到哭，不过朱大才子我们现在能不能开始了？”
朱筑打了个响指，收起肉麻的抒情，披上白大褂教学现在开始。
他把模拟人体模型平放在台上，模型整体蒙了一层灰，只有嘴唇周边被磨了一层掉色的白，惨兮兮的，像得了唇周炎。
朱筑却宝贝似的仔细检查看了一遍，“这可是当年陪了我日日夜夜练习技术的道具，别人我可舍不得拿出来用，我先示范一遍，你好好学，出错了可别说我教的，我怕挨打。”
朱筑把麻醉喉镜、石蜡油、注射器、塑性管芯、气管导管准备齐全，坐在椅子上，翻开许蔚然拿来的一本书随便看了几页。
看那过于复杂仔细的步骤顿觉无聊，随把书卷起来，一下又一下敲着手心，发挥上学时书本最大的用处，当教杆，他用书杆点点模拟人，“许医生其实对插管手生也不奇怪，毕竟术业有专攻，不过作为麻醉医生，术中紧急情况遇到困难气道一定学会说help。”
“我这个模拟人借你用两天你没事多练习找手感就对了，上手后其实也不难。不过如果麻醉有手术我会术前给你打电话，你有空可以来看我们专业麻醉医师插管。”
许蔚然听的认真，点点头。
“切记术中气道一定不要失控，我记得之前随主任跟一个去麻下行右乳癌切除手术。患者自身状况适合选4号喉罩，却因实习生的出错拿了3号，手术开始70min左右，气道压由稳定逐渐上升，导致SPO2上下起伏不稳，病人无法忍受，老师拔除喉罩面罩通气无果，随置入口咽通气道，加压不行，最后插管重新建气道，这才转危为安。”
“气管插管准备工作一定要尽量考虑到多种意外情况，宁全毋缺。千万不要存侥幸心理，一个不合尺寸的喉罩就可能要命。急诊的突发情况很多，术前准备工作也很短，但道具准备尽量充分。
不要觉得着急就忙中出错能被原谅，越急越要有条不紊，一切按部就班整齐不乱，在接诊患者后首先对患者的身体状况做个判断，排除禁忌症，其次再对病人气道插管难易程度做评估，出现气管扭曲痉挛，损伤之类没有把握的状况，切记三思后行。人命关天，不要对自己技术盲目自信，技术再厉害的人也不会有万无一失的时候，失手的概率小但不意味是零。”
“那你见过呈昱京失手的状况吗？”
“我没见过更不愿见到。”朱筑无语，“医生的职业生涯总会遇到棘手的病人，况且技术再好的也有回天乏术的病人。失手又不是只医生自身的原因。”
许蔚然好笑，“听你意思呈昱京失手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你有毒吧？大脑整天想这类问题。”朱筑一脸纠结，“如果我说你失手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你觉得我是安慰你还是咒你呢？”
“咒的成分大。”
“那不就完了。”朱筑摇头晃脑，“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惜架上药生尘。跟地藏王菩萨许下的宏愿一样难。”
“这倒是。”
“我倒是想所有病人都治得起病，这可能吗？你有没有产生什么很蠢的想法？”
许蔚然一边操练一边听他聊天，“肯定有啊，不过你是指什么类型的蠢想法，是医生失业还是别的了。”
“都可以。”朱筑身体靠着台边，“我很好奇许医生像你这样理智的人，脑子会想什么蠢事。”
“我想过最蠢的事就是我爸还能活过来。”
“啊？”
“我上高中时候我爸在一家制药厂工作，从我懂事开始他就是一名药剂师。他每天都特别忙，研发制作新药。可有一段时间从制药厂流通的一批假药被查封了，然后我爸被牵连，我妈跟他离婚把我扔给他。有一天他骗我去商店买牛奶，我回来他就死了。接着很快我被我爸的学生接走去美国避风头了。”
朱筑愣了一下，“我好像听说过这件事，闹得挺大。也可能不是，那件事可没你说的这么轻巧。”
“大概是吧。”她放下道具，喝水准备休息一会。她靠窗边站着，视线透过玻璃，冷淡地打量窗外夜色里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