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因为云城是林春水与沈时和初遇的地方,又因为发生过一些事情而对林春水来说意义非凡,所以林春水对沈时和的记忆总是和雨雾联系在一起。
云城的雨天很多,雾天同样,连带着林春水的记忆一道变得云遮雾罩。
朦胧,美好,但是看不真切。
刚转来云城一中的一段时间内,沈时和上下学都是私家车接送,车门都不用自己开,很难不让人对他的家境产生一些双脚离地的联想。
和他的家世一样被热烈讨论的,是他的人缘和样貌。
但那时候林春水跟沈时和并不同班,对于男生口中那个“篮球赛有他在绝不会输”和女生口中“连蛙跳都那么帅”的转校生的印象,到底有点模糊。
直到某一天中午,林春水照例拿着自己的午饭上了五楼,进了走廊尽头挂着“修理中”牌子的男厕所。她坐在其中一个隔间的马桶上,打开餐盒,还没吃两口,门突然被猛地拉开了。
按说不应该的,她习惯会把隔间的门也关上。只能说拉门的人力气太大了,她看着只剩一半挂在门上的门锁想。
开门的人显然也没想到不能使用的厕所里会有人,也没想到是个女生,更没想到,这人坐在马桶上吃饭。
两人都是一怔,干瞪着眼,谁都没想好第一句该说什么。
然而厕所门外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和笑闹声。“人呢人呢?刚刚还在这里的!”
后进来的人先反应过来,轻手轻脚把门关上了,人就贴着门站着,努力做出一副不打扰的样子。
“不好意思啊同学,借地儿躲躲。”
大概是怕外头人听见,他说话声音放得很轻,但仍能听出清朗的音色,以及和本地人相比过于标准的口音。
林春水没有说话,咽下口中的食物,点点头。
门外的脚步声匆匆而过,在稍远的地方回荡着,厕所里安静了许多。
窗外正在下雨,细雨绵绵并不显得吵闹,室内的光线是一种阴冷的灰,隔间内只有水管、水箱、瓷砖,都是些简单的几何物体,组合在一起像乔治·莫兰迪笔下的静物画。
林春水悄无声息地合上了自己的饭盒。她没有办法在别人面前吃东西,即便观众只有一个,并且是她没有见过的陌生同学。
陌生同学看着她的举动,脸上没有做出林春水预想会出现的不理解或看不起的表情。
他说:“对不起,我很快就走,一定不打扰你。”
他的目光和语气都很温和,令林春水觉得有一种安抚的意味在里面。只是在他说完后,肚子却非常不给面子地发出了一声“咕”。
林春水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紧闭着嘴。
对方也有点尴尬,用手捂住了胃部。但没有用,短暂的安静后,隔间里再次传来了长长的一声:“咕——”。
林春水终于没有忍住,但她在笑出来的同时就把脸扭到了一边去。等她转过头来的时候,发现对方也在笑,一侧脸颊上好像隐隐约约有一小段凹陷的弧线。
“嗐,也不知道是谁,说今天有什么特殊的运势,告白一定成功。我一出教室门就差点被一群女生逮住,还没来得及去食堂呢。” 他也有点窘迫,但仍然大方地调侃自己,“同学你的午饭这么香,简直让我雪上加霜。”
林春水和他对视,很难得的,没有像以往和别人对视那样很快的移开视线。他也没有。
很久没有人使用的厕所并不脏,壁砖因为有些残损而显得陈旧,但湿气很重,散发出秋天的味道。
林春水没有说话。大概是看出来她不是擅长聊天的人,对方也没有再硬起话头。窗户外有飘渺的雨声,传到室内时更显静谧。他们在与浪漫毫不相关的环境里和平共处了五分钟。
这可能是林春水从高一起,压力最小的五分钟。
直到脚步声又由远及近地靠近门口。“哎哎哎!他刚刚会不会是进了厕所!”
“对哦,进去看看!”
说话的声音都是女生,叽叽喳喳的,听不清楚到底有几个。有人走进了厕所,一边问“有人在里面吗”,一边挨个推门。
隔壁的门嘎吱响了一声,门板撞在隔板上。
男同学看了林春水一眼,突然伸手把她从马桶座上拽了起来,拉着她并排站在门后。
下一秒,门板被推开。
隔着薄薄一道门,几分钟前才第一次见面的两个人贴着墙壁笔直站着,屏住呼吸,林春水的手腕还被紧紧地抓着。
她不合时宜地觉得有点好笑,于是侧脸去看抓着她手的人,没想到对方也在看她,眼里是和她一样的笑意。
“这里也没有……”
“唉,人早就走了吧,根本就不在这栋楼里了。算了,我们走吧。”
门后的两人松了口气。
突然又有人说:“哎你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