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逢变故后染上了几分疲倦之色,但她疲倦的样子都是美的,隐隐透着悯人的脆弱忧郁,而不是憔悴沧桑,都快要让他忘了她曾生过孩子。
那个孩子长什么样?
像她,还是像宋涵章?
看到孩子会不会想起宋涵章?
他越想心里越酸涩,感觉就像生吞了一大缸醋,从里到外酸溜溜的,都快要被腌入味了。
如果当初她选择的是自己,他们会结婚生个可爱的女儿,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他求不得的,是宋涵章轻易就能得到的。
许久没听到男人说话,顾蓁偷偷瞥了一眼,见他脸色冷沉,心里不由一紧。
这人随着年纪增长情绪更加复杂,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
她匆匆收回目光,垂下眼帘,遮挡住眼底的晦涩,暗暗觉得自己太自以为是,有些后悔上了他的车。
以前就觉得不适合的人,过了这么多年再次碰到,中间隔着这么多人和事只会更加不适合。
江玉沉努力让自己别去计较过去,越计较心里越难受,只要她现在和未来在自己身边就好。
如果有幸能长命百岁,他们就有十个七年一起携手度过,他相信漫长的时间足以将宋寒章留在她心里的痕迹一点点消磨殆尽。
这样一想,他心里舒服了些许,故作正经道:“住在娘家不是长久之计,你还有别的打算吗?”
闻言,顾蓁眼睫轻轻颤动,如同振翅欲飞的黑蝶,莹白的贝齿不自觉地咬着粉白的下唇。
住在娘家确实不是长久之计,她不是还没出嫁的姑娘,无法理直气壮地带着女儿在娘家长期居住。虽然回娘家时带了不少金银珠宝和钱票,但前者是帮宋家保管,后者中粮油米面之类的票证有限,不足以支撑她们母女度过半年。
这些年顾蓁在城里虽然谈不上养尊处优,但稍微重点的活基本没干活,家务活也有丈夫帮忙搭把手。生完孩子后她身体不好,所有的家务活基本被丈夫承包了,女儿也有他帮忙照顾,她的日子过得挺轻松,根本无法适应繁重的农活。
回到村里她每天上山割猪草,累死累活地只能赚到五个工分,还不如正劳动力的大侄女和副劳动力的二侄女赚的工分多,时间长了只会给孩子多劳动力不够的娘家增加了负担,容易引发家庭矛盾。
顾蓁不是没考虑过回到城里重新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和女儿,可城里的工作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高中毕业生找不到工作的一抓一大把,哪怕她是大学生没有人脉也不好找工作。
再加上宋家的房子被封了,待在城里没有住的地方,如果找到带有宿舍的工作就要将女儿放在娘家养,只有放假才能回村看望。
三个哥哥生的孩子多,娘无法全心全意照顾好她的女儿,刚回村里那会天气有些冷,她娘一时疏忽女儿就着了凉发高烧,在公社的卫生所看了医生吃了退烧药不管用。顾蓁想把女儿送到城里的医院去治疗,家里人没有生病要送去医院治疗的观念只觉得她小题大做,一点小病送去医院属于浪费时间精力和钱,送到卫生所已经不错了。
没有交通工具搭乘,又没人愿意浪费时间精力帮忙,无奈之下她只能抱着女儿一步步走到县城医院。
医生检查完后告诉她孩子太小,抵抗力差,要是送医再迟一步就算没有丧命,也会把脑子烧坏掉。
那一刻,顾蓁崩溃地眼泪直流,所有的害怕和恐惧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只能独自承受,实在难熬。
经过女儿生病一事后顾蓁切身体会到了一个新手妈妈待在村里要照顾好还在襁褓中的女儿多么不容易,又不放心把女儿交给娘照顾,于是渐渐生出通过嫁给城里人回到城里的想法。
至于为了保护她们母女选择断绝关系下放到农场的宋寒章,打从他离开她身边起这段夫妻缘分走到了尽头,哪怕知道他是迫不得已。
现实教做人,再深的感情也不能当饭吃,自己一个人可以在村里吃苦,怀胎十月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女儿应该拥有美好的生活环境,而不是跟着她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