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给艾尔莎的房间在一楼长廊深处,昏暗曲折的回廊像迷宫般衔接在一起。
伊芙提着盏煤油灯走在前面,骨头踩在橡木地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就像是窃窃私语。
但艾尔莎很快发现那是真的窃窃私语,就来自于走廊上悬挂的油画肖像。蒙尘发黄的人像眉眼模糊,嘴巴却在轻轻煽动。
它们在当面讨论艾尔莎。
“哦~只要看她就知道了,人像就该是扁平的,要是立体了,会变得多么畸形。”
“嘻嘻,不如我们来打赌吧,她能活多久?”
伊芙将煤油灯往墙壁上一晃,被照到的画像们纷纷皱起眉,“嗨!小心火,很危险的!”它们大声抱怨起来:“拿开,离我远点!”
“你不用理会它们,你只需要听从夫人和两位少爷的命令就行了。”伊芙对艾尔莎说:“在这个家里,除了她们外的怪物都是仆从。”
像是为了回应伊芙的话,整点的钟声在此时敲响。
挂在墙上的木制咕咕钟打开顶端的小门,彩色的布谷鸟弹出来。它没有报时,而是清脆地鸣叫起来:“胡说!”
“好吧,不包括德尔。”骷髅女仆长无奈更正。
虽然骷髅的相貌在烛光中显得鬼气森森,但伊芙有着温柔成熟的女声。艾尔莎提起勇气主动问她:“请问,女仆的工作,具体是要做些什么呢?”
“女仆要负责日常夫人和少爷们的起居,家务。以及在餐厅开放时接待顾客。”
“餐厅是?”
“这里是噩梦餐厅,是一间向所有怪物开放的餐厅。”伊芙的语气里有淡淡的骄傲:“营业时间是每周的周末。”
艾尔莎想了下日期:“那不就是……”
“没错,就是今天。”现在早已过了午夜,伊芙在褐色的房门前停下脚步:“这是杂货间,里面有张废弃的床,你先将就着用吧。黄昏前我会来喊醒你。”
艾尔莎推开门,空气中浮动着尘埃和霉菌的味道。角落堆着杂物和清扫工具,墙纸大面积地剥落,露出铁锈色的墙壁,废弃的铁床床垫下陷,积着层薄薄的灰。
房间不大,但艾尔莎惊喜地发现配有间小小的浴室。去而复返的伊芙敲开门,给艾尔莎带来了一床老旧却干净的被子。
艾尔莎匆忙地冲了个热水澡,换下脏兮兮的衣物,钻进被窝里取暖。
暴风雨在后半夜停息了些,凄风苦雨打得破旧的窗户吱呀作响,艾尔莎盯着陌生的屋顶陷入思考。
今后该怎么办?该如何在这活下去?狄伦会不会来救自己?活下去……母亲……
她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但恰恰相反,睡意席卷而来,淹没了那些忧心忡忡的疑虑,艾尔莎坠入沉沉的梦中。
这一觉并不安稳,村民和父亲的面孔重叠,青色皮肤和乌鸦黑羽交织。等艾尔莎在呼唤中睁开眼,看到的就是骷髅黑洞洞的双眼。
她差点心跳骤停,但很快反应过来那是女仆长伊芙,艾尔莎拥着被子坐起身:“对不起,我睡得太沉了。”
“你做了噩梦?出了好多汗。”伊芙说。
艾尔莎无法从骷髅的脸上看出情绪,但她还是感受到了语气里的关心。
“现在是下午四点,该起床做开业的准备了。要是偷懒,夫人会生气的。”
没拉好的窗帘透出明亮的光线,艾尔莎飞快地换上女仆装,镜子里的少女脸色苍白,被狗啃过般的红短发惨兮兮地披散在脑后,瘦弱的身形让人担心她随时会被风吹跑。
但总算要比暴风雨之夜的水鬼好多了。
她深呼吸一口,拉开房门,“我准备好了。”她对等候在门外的伊芙说。
噩梦餐厅对怪物开放的入口是府邸的后门,也就是面向悬崖的那侧。昨夜的暴风雨让悬崖变得又湿又滑,但却不妨碍络绎不绝来到这用餐的宾客。
今晚有难得的好月色,幽幽鬼火聚集到府邸周围,为餐厅镀上了层泛着荧光的轮廓。
门童僵尸放下那吊桥般的木门,奇形怪状的宾客鱼贯而入。
走廊两边挂着的肖像画提高声量,全是恭维的欢迎词。
“欢迎来到噩梦餐厅,我尊贵的客人们!”
“是贝森先生和贝森太太!无论什么时候见都得感叹一句,两位真是男才女貌!”
“长毛怪先生,好久不见,今晚的您真是容光焕发。”
伊芙在大厅安排宾客入座,而艾尔莎则被派去了忙碌的厨房。
“去冰库里拿食材!新人!”在搅动坩埚的矮人厨师对艾尔莎暴躁地吼叫:“竖着冻在那的!”
艾尔莎打开冰库的门,并排竖立着冻在那的有哥布林和鲨鱼,艾尔莎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抱鱼头,鱼却挣扎了起来,类似眼皮的瞬膜猛地睁开——他根本就没被冻住。
艾尔莎吓了一跳,连忙道歉:“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