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异常举动,尽数落在沈星煜眼中,他虽然常年在北域军中,但是也曾听过陛下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常常出现神情混乱之状,宫内的御医用尽方法依旧无法查出原因。
去年年节时回京述职,陛下尚未如此消瘦恍惚,如今一见,状况比前几日更甚,不由得令他心中泛起丝丝疑惑。
然而,陛下的下一句话却令沈星煜心中一紧,他从纸张上抬起视线,幽幽看着沈星煜:
“沈将军?你是何时进来的?”
沈星煜面色波澜不惊,他缓缓躬身行礼,用一副平淡的语气应答:“回陛下,臣方才入殿。”
李恭衡视线凝在半空中,似乎在极力回想着什么,殿内其他人噤声不语,一时之间空气冰冻在一起。过了片刻,陛下一手撑着额头,缓缓道:
“听闻,驿站袭击山贼之时,你恰巧也在永州?”
“回陛下,正是。”沈星煜声音平淡,眼尾视线悄然扫过此时伏趴在地的孟子岚。
陛下右手一挥,将手中纸张扔到孟子岚身前,一张消瘦的脸上满是怒意,他的声音略微有些气虚:“永州是你的治下之域,发生这样的事,还要靠他人来为你收拾!”
“永州刺史为何没有同时押解进京!”
孟子岚伏低了身子,口中答:“回陛下,永州刺史已经自尽,他在驿站中误将沈将军认为山贼同伙,沈将军亮出赤金虎符,他依旧罔顾法令多番阻挠。
“待回到府衙后,永州刺史深知自己触犯大罪,当晚便已自尽!”
他的声音刚刚落下,殿内的气息便悄然一变,沈星煜虽然没有明显动作,此刻他却清楚的发觉道其他人略微有了变化。
“赤金虎符?”
李恭衡撑着额头的手逐渐落下,眼睛转过来,盯着那身穿紫色朝服之人,口中阴恻:“沈将军,你手持赤金虎符前往南疆,可曾有兵部通令?”
“回陛下,兵部并未接到沈将军申请通令的请求,所以,并未下发通令。”
一个声音在殿内随之响起,说话的人,正是兵部尚书付元俢,他躬身向前走近了一步,低声道:“想必沈将军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会便服前往南疆,又恰巧助孟大人诛杀山贼,还请陛下从轻发落。”
殿内众人发出浅浅惊呼,按我朝律法,驻边大将离开驻地须有陛下旨意或兵部通令,否则便有谋逆之嫌!沈星煜居然私自便服前往南疆,虽然他手中有赤金虎符,可是做出如此违逆之事,在我朝还是首例。
沈星煜面无表情地默默听着,果然,这局棋已经露出了杀招,一步一步要将自己困死在棋局之中。
只是不知这背后执棋之人,究竟会是谁。
李恭衡看着沈星煜,再度询问:“沈将军,朕记得你此前回京述职,曾有两点提议,今日再说一遍听听看。”
沈星煜没有马上回答,他想起那日深夜李宗启深夜前来,特意向他叮嘱,离京回军之前切勿再提此事,方才那名小太监更是再度提醒自己,此两点提议,千万不可在陛下面前再度提及。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原因?
他心中冷冷一笑,低声回答:“回陛下,镇北军驻守北域,常年与北戎刀戈相向,北戎人擅骑兵,若我军能增加骑兵比重,沿山脉修筑卫墙,便能更坚固地抵御北戎人的突袭。”
“增加骑兵比重,修筑卫墙,”李恭横从龙椅上站起身,一脸凝重,“朕倒是想要问问,如今你手中骑兵尚少,便能私自便服前往南疆。”
“若朕真的给你下拨银两,让你培养骑兵,你岂不是要随时造反?!”
陛下的语气猛然增重,在殿内反复回响,殿内众人纷纷弯腰躬身,不敢抬头看他。
沈星煜咬了咬牙关,棱角分明的侧脸显得愈发凌厉,他微微拱手,沉声道:“回陛下,北戎人常年觊觎我大靖中原腹地,只有增加骑兵,修筑卫墙才能更加安稳边疆。”
李恭衡神情一阵恍惚,过了片刻,他阴恻恻一笑:“看来,是朕给你的权利太大,才让镇北军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陛下,臣常年驻守边疆,深知边疆苦寒之处,可是臣麾下众将士从未有过异心!”沈星煜凝紧双眉,声音肃然。
正当殿内氛围愈发白热之时,内殿门打开,周祈躬身走来进来,他缓步走到李恭衡身侧,尖细的嗓音回禀道:
“陛下,三皇子在殿外求见。”
“不见!”李恭衡再度摇了摇头,稳住混乱的思绪,方才他说了什么已经完全记不起了。
周祈却并未退下,他再度回禀道:“三皇子说,他带来了太后懿旨。“
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那个身穿紫色朝服,一身迫人气息的人,声音细细:
”懿旨,与沈将军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