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想,正巧看到榻上的人苏醒。
“沈将军,感觉可好些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看到那人半起身靠在榻上,站起身道:“我去唤谢军医来。”
沈星煜刚想开口阻止,或许是昏睡了太久,嗓子干哑,一时难以发声,情急之下他骤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云景怡一愣,垂眸看着扣在自己腕子上的那只手,虽然尚在病中,力气倒是没小几分。
她重新坐回圆凳上,盯着榻上的人:
“你高热的症状已经褪了,只要你按时服药肯定会好起来的。”
沈星煜心中一惊,这句话,竟然与自己梦中听到的一模一样!
然而他的嗓子实在无法出声,只得将握住她腕子的手扣得更紧,想要将她拉近自己身侧。
云景怡一时心中惊讶,怎么眼前的人一醒来便是这番情形,一点都不像统领整个镇北军的将军,反而倒像话本子中小心眼的书生。
“好,我不唤谢军医,本医师从天都城千里迢迢赶来玉门关,违背师命前来救你,你可知为什么?”
沈星煜无法出声,只轻轻地摇了摇头,漆黑的眸子注视着眼前的人。
云景怡正襟危坐,咳了两声,煞有其事道:
“因为,沈将军还未对本医师好好道别,待你痊愈,可吩咐人护送本医师回苍梧山,此生再不相见。”
沈星煜苍白的唇抿了一下,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摇什么头,你儿子都有了,我们南疆女儿才不会委屈自己。
心里这般想着,云景怡想要从他掌心中挣脱,却不曾想那人反而扣得越来越紧。
“松开,让我查验一下你的伤口。”
腕子上的力道消失,云景怡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躺好,不许乱动,不许喊疼。”
沈星煜乖乖地躺在榻上,双目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解开棉布,仔细端详一番,又将棉布重新裹好。
“毒已经解了,伤口已经开始收敛,只要你遵医嘱好好服药,过几日便能下地了。”
云景怡重新为他拢好黑裘,坐回圆凳,看到他一直盯着自己,纳闷问道:
“沈将军为何一直盯着我,要饮些水吗?”
那人依旧轻轻摇头,眸子却从未离开自己。
她将他露在外面的手重新塞回去,一脸严谨:“既如此,天色快亮了,沈将军再睡一会吧。”
然而她的话音还未落下,那人反手再度扣住她的手腕,生怕她离开一般。
云景怡停下动作,诧异地看着榻上的人,沈星煜的眸子暗色沉沉,布满血丝,却依旧无法阻挡此刻的目光。
他仿佛在害怕,害怕自己会离开。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
那人仿佛得到满意的答复,合上双眼,再度沉睡。
然而,箍住自己手腕的力气却没有丝毫松懈。
过了稍许,云景怡觉得他应当睡熟了,想要从他掌心中挣脱,然而试了几次却纹丝不动。
只好伏在榻边沉沉睡去。
当身边的人呼吸渐稳,沈星煜缓缓睁开双眼,目光落在伏在身侧小小人影上。
她就这样安静地待在自己身边,像多年以前的仲夏时节,他服了药,受她指使在苑中给茉莉松土,分枝移栽。
当他终于将分出来的茉莉幼苗栽种在土坑里,一回眸,小丫头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桃树枝桠繁茂,绰绰枝影落在她浅粉色的夏衫上,偶尔有蝴蝶蜜蜂停在石桌开满盆的茉莉上,惹得她困倦之中懒得睁眼,只抬手轻轻驱赶。
一转眼,时光白驹过隙,他们中间终究有斩不断的牵扯。
仿佛生怕她此刻醒来,沈星煜悄悄松开握住的白皙手腕,左手停滞在半空中,微微颤抖,却又不敢有丝毫动作。
犹豫了半晌,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她的青丝上,隔了这么多年,他终究还是无法隐藏她在自己心中的分量。
沈星煜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脑,多希望这个长夜永远不会天亮,这间内室,便是自己整个世间。
天光渐明,青色的光线透过窗子,大帐外的积雪冻得坚实,整齐划一的军队晨练踩过雪地,咔吱咔吱,昭告着新的一日来临。
沈星煜缓缓闭上双眼,少顷,再度睁开,凌厉的眸光尽显!
他不信命,幼时整个天都城都以为镇北侯府那个多病的世子活不下去,他有幸遇到了秋医师和宋璟。
如今他更不信命,他要在阿璟彻底恢复记忆之前,将宋府一案彻底昭雪!
哪怕最终落得乱臣贼子的名头,他也毫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