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农场不是名义上的农场,而是管辖着红湖村、上田村等村落的路东农场。不止路东农场,整个乡县,是由四个农场,外加上百个村组成的。这个时候还没有划分出来镇,农场与农场之间,隔着十数个村不止,距离也远。
不过周慧岚跟方同路要去的路东农场,离红湖村还算近,七八公里就能到。
只是,方同路才九岁,要跟着大人走七八里路可不简单。
“你跟着去干嘛?”方应礼拉住他的手,鸡爪似的指甲黑不溜秋的,他有点想给他洗手的冲动。
周慧岚替他回答:“昨天请的假还在,你今天不用去生产队,我想着你刚醒还是要去瞧瞧,但卫生所有点远,我让同路跟我一起,他到时候带医生过来。”
方应礼:“……”
“不用,我没事了。”
周慧岚抿着嘴,看他脸色没昨晚刚醒时那么苍白,但脸上还带着病气,没忍住地反驳:“不行,得要瞧。”
方应礼严肃道:“家里没钱。”
原身高烧两天,打了两支退烧针,一支就要三块五,还有退烧药跟消炎药,开了两盒,又花掉八块钱。
本来办理完两老的身后事,卖猪的钱还剩下十几块,现在就剩两块三毛。
要是拿去请医生过来,岂不是身无分文?
不行,他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放在以前,方应礼哪里看得上这两块钱,他买个素菜包都是这个价,可如今他穿成原身,替原身活着,他就要考虑到这些。
早稻刚插秧,离收割还有几个月。
猪栏里的猪五六十斤重,还不知道养到什么时候才能卖。
而且,方应礼脑袋嗡嗡地疼,原身的爹妈不知道怎么养猪的,这花猪愣是养上八九个月才养上一百多斤。这要是放在他学长那里,可是百分之一百挂科的程度。
好在他隔壁宿舍的学长就是畜牧系的,他耳濡目染,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养畜牧的经验,现在由他来接手,他就不相信自己能养得比原身家庭还差。
脑袋里想这么多,他面色平静地看向周慧岚,这个只有21岁的老婆,如今被他这句“没钱”给唬住了。
他敛起不自在地轻咳两声,说道:“同路还要上学,你让他去农场上学就来不及了。”
“……我可以不去。”方同路畏畏缩缩地插嘴。
“闭嘴。”
小朋友怎么可以不去上学。
方应礼怒瞪一眼他,方同路被震住地僵在原地不敢动。
原身本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全家基本靠他赚钱养活,弟弟妹妹从小就怕这个大哥。
虽然生产队也收四十岁以上的男性,但原身的爹腿有痛风,一到下雨天就痛到不能走路,自然无缘加入生产队小组。他娘则是在家照顾小孩,不过,偶尔他叔公那边有手工活也会叫原身的娘去帮忙赚点零花钱。
说到这位叔公,可是村里有名有姓的文化人,在村里当过二十多年的教书先生,后来村里建了小学,他还担任过第一任校长。
而原身的名字就是他给取的,要不然以原身爹妈的文化学平,还取不到这么有文化的名字。
方应礼的思绪逐渐回笼,原身自己小学五年级毕业就没再读书,他心里一直渴望着弟弟妹妹能有出息。
前堂的壁柜分层上,还摆放着本1953年版本的新华字典,书皮翻面翘起,边缘磨损严重,看着有好些年头。
方应礼走过去拿起它丢给方同路,问道:“你妹妹呢?”
方同路揣着字典有点懵,但依旧老老实实地回答:“在剁猪草。”
用来喂猪的。
方应礼:“……”
他快步的走出前堂,就看到方巧娥在猪栏前蹲着身,手里挥舞着厚重的菜刀,“咚咚咚”地砸在菜板上的声音阵阵入耳。
方应礼脑袋发疼,急忙过去把对方拉扯起来。
方巧娥看着比实际年纪还要瘦小很多,肉眼看着连六岁的小孩都不如,方应礼捏着存在感极低的手臂,心里酸涩,缓了许久都没缓过来。
方巧娥愣愣的抬起头望他:“大哥?”
她听到后面的声音,回头看去,用极小的声音喊:“小哥,嫂子……”
方应礼后背发僵,他稳住情绪地弯下身,揉揉对方干枯的头发,小孩子扎着双马尾,一不小心就被他揉乱了,他呼吸粗重,烫得鼻口都烧起来:“去吃粥,然后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