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皓月当空,华灯初上,帝京的街道朦胧又灿烂。
解除宵禁,可能是仁宗在位时颁下的唯一一项利民之策,后段栖樟登基,沿用至今。
不过,庵堂也好、寺院也罢,仍坚守着旧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当墨色染遍天际,那道小小的门便将世俗的繁华与佛堂的清寂完全隔绝开来。
阮葶嫣在十惑庵生活了十五年,为数不多的几次夜行,是随师父为丧亲之家做法事,彼时步履匆匆,连抬头瞻星的功夫都没有。
而此刻,她望着人车涌动、瓦肆映辉,感受着微醺了街道的缕缕暗香,聆听着绵软了人心的声声吟唱,恍如来到了另一番新天地。
银辉如霜,落在夜晚的喧嚣之上,平添几分说不出的色彩。
阮葶嫣眼中写着惊艳,蟾露则是一脸的兴奋。
“小姐,前面有个群玉楼,斋菜做的很不错,我下午订了位子,我们去吃吃看吧。”
两人已换上便装,她自然地改“王妃”而称“小姐”。
“好,你有心了。”阮葶嫣笑得清浅,眸光仿若溪水潺潺,是静谧的,又是流动的。
主仆二人漫步街道,欣赏着不会在白日出现的风景。
阮葶嫣喜静,却从不反感这种国泰民安的热闹。
走走停停,两人悠闲地来到群玉楼,小二领着她们上了二楼。
阮葶嫣放眼一望,高客满座。回想在一楼大厅,亦是座无虚席。看来这酒楼的生意的确红火。
蟾露的心思却与她是两个方向,忧心忡忡地嘟囔:“这里怎么全是男子?小姐,我们还是别在这儿吃了……”
小二听到她如此说,连忙提醒:“姑娘,下午你来本店时小的与你说过,今夜特殊,订出去的座位再退的话,只退一半的押金。”
“可……”
“算了,蟾露,不妨事的。”阮葶嫣和善地道,“人多才说明这里的饭菜好嘛。”
小二嘿嘿一笑,“本店厨子的厨艺自不必说,但小的说句实话,今夜能有这么多客人光临,还得多亏对面那栋楼……”
小二引着主仆二人来到预定的位置坐下,此处靠近楼梯,且在角落,可即便如此,也能透过窗子,将外面的景色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一富丽华美的阁楼与酒楼相对而建;“红稀楼”三个红底金边的大字牌匾在两侧灯笼的映照下熠熠生辉;琉璃瓦、鎏金檐、柿蒂纹,图必有意、意必吉祥。
收回了视线,阮葶嫣对着食单点了几道家常的素菜,小二记下,旋即下了楼。
二楼宾客都很安静,即便聊天,也都尽量压着声音,不影响其他人用餐。
阮葶嫣兴致勃勃地听着蟾露讲述自己在宫中遇到的趣事,小二上菜的间隙,邻桌关于“花魁”“红稀楼”“漪薰姑娘”的只言片语还是隐隐传入了她的耳中。
蟾露也听到了他们的议论,沉吟了片刻后,面露恍然之色,轻声道:“小姐,我明白为何今夜群玉楼的生意这么好了。大家都只为见对面的漪薰姑娘!”
阮葶嫣稍显疑惑地重复了一遍“漪薰”的名字。
“小姐,下午我来时,本已被告知客满了。结果又来了一妇人,说要替她夫君退订位置,这才被我捡了个漏。”蟾露神秘兮兮地道,“那妇人一边心疼只退回了一半的订金,一边还抱怨漪薰是条‘小狐狸精’!”
阮葶嫣下意识蹙了蹙眉,她与漪薰素不相识,然听到女子如此评价另一女子,心中难免不快。
正思忖着,却听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时辰到了”。原本端正坐于桌前的男子皆倏然起身,纷纷来到窗前,神色殷切,似在翘首以盼着什么。
“看吧,我说这里的视野最佳。”
“可惜我俸禄太低,娘子又管得严,不然我也要进红稀楼坐上一坐。”
“今日是漪薰的十八岁生辰,不知谁有福分能享受她的初夜?”
二楼大厅就那么大,男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感叹全部飞入了主仆二人的耳中。听到“初夜”两字,蟾露险些把刚入口的杏仁茶喷出来,阮葶嫣也是脸颊泛起了红晕。
“真不该留下来,亏钱就亏钱嘛。”小丫鬟不悦又自责地嘟囔了一句。
阮葶嫣怕她心里不痛快,给她夹了一口菜,“尝尝这个,味道真的不错。我这三日几乎什么都没吃,今夜终于能吃顿可口的了。”
蟾露扁扁嘴,“王妃……”
“蟾露,他们看他们的,我们吃我们的,别想那么多。”
“是,小姐……”
主仆两人继续埋头干饭,可很快,男子们的低呼声再次引起了她们的注意。
“出来了!漪薰姑娘!”
“哇!果真是琼姿花貌、方桃譬李啊!”
“若能一亲芳泽,这辈子死也值了!”
“下楼了!我们要不要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