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欺君之罪”,犹如往章怀春头上浇了一盆雪水。
她早知太后不会轻易被她的脚伤糊弄,但是,太后当时既然不予追究此事,她便以为此事便已过去了,未曾料到太后心中时刻记着这笔账。
她担不起“欺君”的罪名,稳住心神,故作不知地道:“甥女惶恐,不知姨母所指何事……”
徐太后因是有心要吓唬吓唬她,故意为难她:“我看你的腿脚起卧行走与常人无异,丁点儿也看不出受过伤呢!”
章怀春硬着头皮道:“若没有您与天家送去的那些珍稀药材,以及外大父和徐表兄殚精竭虑地为我治疗腿脚的骨伤,甥女怕也不能像如今这般起卧行走了。甥女能有今日这样灵便的腿脚,都是托了您与天家的福。”
这番恭维的话让徐太后心上颇为受用,不由笑了:“你的嘴如今是抹了蜜了,倒会讨人欢心了。好了,你两个都不要跪着了,在京的这段时日便留在宫里吧,今夜也不要回去了,还是住在大女公子当年的那间偏殿里吧。明日,我让你们的那个阿兄将你两个的行李衣裳都送进宫里来。”
章怀春即便不愿与这位姨母日夜相对,但那“欺君之罪”犹如悬在头顶的一把刀,她不敢拒绝太后这番“亲热友善”的挽留。
而章叹春也算是见识过了徐太后说变脸便变脸的功夫,也不敢有异言,只是小心翼翼问了一句:“阿兄说雒阳城的街市很热闹,我……我能出宫逛逛城中的街市么?”
徐太后严肃道:“这时节,那些诱卖人口的奸人皆冒了出来,你这么个小女娘最易被那些奸人盯上。你若要出宫,身边定要多带些人,也不许胡乱跑。”
章叹春乖巧应道:“甥女遵命!”
此次姨甥相会倒也欢喜融洽,眼见着天色暗了下去,徐太后便命摆上了晚膳。
因断定熹宁帝在结束与那些诸侯王的宴席后必定会先过来这儿给她请安,她便命人先热了一壶醒酒汤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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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候,空中便飘起了鹅毛似的大雪,不消一个时辰,地上便似铺了厚厚一层柳絮。
这半日里徐太后也算是摸清了章叹春的性子,知晓这女公子是个活泼好动的,与她阿母幼时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令她喜欢得紧。
因此,她也并不拘着这女公子,准许这殿内的采女宫人陪同着章叹春在雪中嬉耍;而她则与章怀春坐在寝殿内闲话家常。
“你阿母应还未将这个三女公子许人吧?”徐太后忽问道。
章怀春惊愕不已,知晓太后不会无缘无故与她闲说家中姊妹的姻缘,却又实在猜不透太后的心思,只能如实答道:“妹妹尚年幼,还不到许人家的时候,总得等到她行完笄礼后再考虑此事。”
听及,徐太后暗暗松了一口气,却是道:“她这性子与你阿母幼时如出一辙,我看着心里很喜欢,想留她在宫中陪侍小公主,就怕你阿母舍不得……”
章怀春连忙谦虚推让道:“姨母怎能让妹妹入宫陪侍小公主呢?您也看到了,三妹妹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专爱耍刀射箭、骑马击毬,又全无规矩,哪有资格入宫陪侍公主呢?”
徐太后却道:“你阿母幼时也是她这般模样,如今不也是侯府里人人称道的肃谨端严的女君?入宫一事,只要她愿意,你与你阿母便不应干涉。”
这话虽说得尚留有几分余地,可在章怀春听来,太后分明已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她家三女公子留在这宫中。即使到时候章叹春不愿意留下来,在这孤立无援的深宫里,她们又能如何呢?
她不明白,太后为何如此执着于将阿母膝下的女儿留在宫中呢?
当年,若非有皇帝表兄为她在太后面前求情,她怕是无法逃离这座皇宫。她不知过去了这么多年,皇帝表兄是否仍愿意请求太后放她家三女公子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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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侯王将将抵达京城入宫觐见帝王,帝王皆会在禁门内设宴款待这些远道而来的皇室宗亲王侯,君臣之间的宴席实则也是常年不得相见的皇室宗亲之间的聚会,席上并无许多君臣之间的规矩。
自熹宁帝即位至今,楚国是初次入宫朝觐帝王,而代父朝见的刘和自然也成了熹宁帝“嘘寒问暖”的对象。
论资排辈,熹宁帝与刘和虽是堂兄弟,刘和却比熹宁帝年长许多,俨然是一位温润忠厚、谦虚谨慎的谦谦君子。
席上,熹宁帝对刘和更是不吝赞美之词,谈到刘和在先帝时出使西域的功劳,便趁机道:“如今西域北道又被北匈奴控制,北道诸国纷纷叛离朝廷,依附于北匈奴。入冬以来,边境百姓屡遭匈奴的劫掠虐杀,焉耆国更是接连杀害了朝廷派去的三任都护,乌孙国也囚禁了如意公主和使团,拒绝接受乌孙王子回国。阿兄熟知西域诸国情况,可愿再次出使西域,护送乌孙王子回国?”
刘和连忙谦辞道:“臣驽钝不才,恐无法担此重任,恳请天家另择贤才能臣。”
熹宁帝本是想借由他出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