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最后,明铃几乎是在嘶吼,布满泪水的脸上满是愤恨绝望。
这样的明铃,让明骥惶恐又不安。面对她的连番质问,他无言以对,想说她的阿母就在家里日夜盼着她,却也知晓这样的谎言已无法再蒙蔽她了。
但是,曾经的罪孽,他实在难以诉之于口,何况是当着外人的面。
而他越是沉默,明铃的反应越是激烈暴躁,甚而想要挣脱锁链扑咬他。
章怀春担心再让这对父女如此僵持下去,明铃的情绪会崩溃,当下便对明骥道:“您还是……暂且回避吧。”
明骥万分难过自责,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听从了她的建议。
要让明铃安静下来,章怀春算是身经百战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陪伴,明铃似是极其信赖她,并不排斥与她身体接触。
而明骥的出现,似是打开了明铃记忆的闸门,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往昔似洪流裹挟着她,将她卷入了令人窒息绝望的涡流里。除夕那夜的杀戮,更是将她推入了罪恶的深渊,让她只想一死了之。
情绪平复下来后,她在围着她转的几人里认出了侯府的大女公子,安安静静地喝下了她送到嘴边的药。
章怀春见她眼中有了一丝神采,试着唤了一声:“明铃?”
明铃冲着她微微笑了笑,扫了一眼牢房内看守自己的人,望着她道:“我想与你单独谈谈。”
亲眼看到那个时而歇斯底里、时而形如傀儡的女子恢复如常,章怀春的心似枯木逢春,颔首应道:“好。”
然而,那几名狱吏却不放心让她一人留下来。
章怀春知晓他们是担心明铃会突然发狂伤害到她,从而被天家问罪。她不欲令他们为难,更不愿错失了解明铃心之症结所在的机会,试图说服狱吏们。
“天家命我医治她,我不能辜负天家的信任,也不能连累你们受苛责。”她道,“你们去外头守着吧,不必担心我。她四肢皆已被锁链锁住了,伤不了我的,即便真陷入了险境,我会呼救的。”
狱吏们虽仍不放心,但见她不容辩驳的神色,交头接耳一番,也只得遵从了她的意愿,留她与明铃单独交谈。
***
确认那几名狱吏远离了牢房,明铃方在章怀春宽容慈悲的目光下问了一句:“你阿兄呢?”
章怀春怔愣片刻,缓缓道:“你要见他?”
明铃摇头,面容平静也哀伤:“那些事,我同你说了,他不管再从谁人那儿得知那些真相,也不与我相干了。”
章怀春听她这话说得蹊跷,猜想曾摧毁明铃心智的那些事,许没有她想象得那样简单,那背后牵扯到的人事应不单单是明家的事。
她其实并不爱打探窥听他家的隐秘,但要了解明铃的心结所在,她不能不听。
明铃并不在乎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找她讨了一杯水喝下,忽盯着她笑道:“女公子想必也知晓有人对我施了祝由之法,而那人你也认得,正是贵府上那个不问世事、在武当山修道修仙的贞毅侯。”
这话洞心骇耳得让章怀春不知如何言语,对眼前的女娘更是怀着深深的愧疚。
她早知阿伯与楚王世子有来往,却相信阿伯心中善念未泯,只是一时糊涂才帮着那些人制造祥瑞图谶来迷惑世人。
然而,阿伯怎忍心如此对待堂兄放在心尖上的人?
“真是阿伯……”章怀春不愿为阿伯脱罪,转了口,“他打算做什么?”
明铃颓然道:“我并不知晓令伯父究竟意欲何为,但若不是他,我也不会知晓当年我阿父与吴将军为何要千方百计地阻扰我与你阿兄的姻缘。阿父与吴将军是对的,是我们错了……”
言及此,明铃忽双手捂住脸痛苦地抽泣着。
章怀春感知到她的情绪有了极大的起伏波动,虽害怕她会失控发狂,却还是近前递了一方帕子到她跟前,垂眸叹息着:“若是觉得痛苦,你不必勉强自己。”
明铃从掌心里抬起了脸,却并不接过那方帕子,哭过的双眸如一汪平静无波的死水,泛着丝丝冷意。
她直直地盯着章怀春那充满悲悯同情的目光,似笑非笑地道:“你不用可怜我,也不用想着拯救我。当初,我是自愿离开吴将军帐下跟着贞毅侯走的,也是自愿让他对我施加祝由之法来麻痹自己的。
“他带着我来到了雒阳,我却已记不清在雒阳的那段时日是如何度过的,如今能想起来的,也只有除夕那夜的熊熊烈火和那些死于我刀下的百姓。那之后的记忆更是支离破碎的,只是觉得耳边吵闹聒噪,见到了许多面目狰狞的人,他们笑我骂我,说我该下阿鼻地狱,用锁链锁住我,用火烧我,用雷电击我……
“他们没说错啊,我确实该下地狱,谁让我是阿父与吴将军见不得光的女儿呢?”
“你说……你阿母是……”章怀春目眐心骇,“你与阿兄是……兄妹么?”
她不愿相信,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