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宫偏殿内,章叹春正端坐席上拧眉摩帖。一旁伺候笔墨的宫人绿珠见她脸上沾满墨汁,双眸里甚至委屈痛苦得泛起了丝丝泪花,忍不住劝道:“太后昨儿便发了话,今日是个好日子,您家大女公子也要来,便不查您的功课了。大女公子应快到了,您放下笔,让婢子为您盥洗更衣吧。”
章叹春乍听阿姊快到了,内心一阵雀跃。但是,她恐太后瞧出端倪,并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喜悦之情,故作冷淡地道:“她来不来与我有甚干系?我情愿在这儿摩帖,也不愿见她的面!你去与太后姨母说一声儿,说我不要见侯府的大女公子,要让谢学事史到这儿来督促我读书写字!”
绿珠只当她还在与侯府大女公子赌气,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是一个劲儿地催促她盥洗更衣。章叹春被她吵闹不过,只得故作不满地丢开了手中的笔墨,满脸不悦地由着这殿中的宫人装扮自己。
她知晓,身边这个围着她转的绿珠是太后派来盯住她的人,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会通过她的嘴进到太后的耳里。
而时至今日,她始看清太后严厉刻薄的真面目,所有的宽容仁慈皆是陷阱圈套。
自她入宫之日起,太后便没打算放她出宫。为她延请武师父、文夫子,对她百依百顺,这些不过是为了将她困在这金玉牢笼里笼络她的手段而已,而她却不敢挣脱这座牢笼。
思及如今孤独凄凉又孤立无援的处境,她便悲愤伤心得泪流满面,任凭身边宫人如何安抚劝慰皆无济于事。
因她每日皆要哭一哭、闹一闹,绿珠早已处变不惊,丝毫不见慌乱,反而会利用她的善心来让她屈服。
“太后已遣人来催了,女公子若想要这殿中之人在太后手底下吃些教训,那便尽管哭吧,这都是她们伺候不周应得的。”
闻言,章叹春蓦地想起了曾经那些因她之故而被杖责的宫人,内心自责又内疚,再不敢哭了。
绿珠见她收了泪,严肃叮嘱道:“待会儿在太后那儿见到了您家的大女公子,也请您多想想这殿中的宫人,莫说不该说的话,莫行不该行的事,莫要惹怒了太后。”
章叹春心中有气不能撒,对这个监视自己的绿珠并无好脸色,不耐烦道:“我知道,不需要你似苍蝇似的在耳边嗡嗡呱噪!”
因身份之故,绿珠知晓自己不受她待见,面对这位女公子的恶言恶语,她内心毫无波动,不过暗自感叹一声“小孩儿脾性”罢了。
***
入了永安宫,章怀春便被谢苏径直引到了宫中的后花园内。
春日里,花园中泉水淙淙、花红柳绿、人影憧憧。章怀春远远便听见了花园深处传来的阵阵欢歌笑语,那些飘动在花丛草木间的锦绣罗衣、绿袖红衫更是撩人眼目。
看着这些后宫女子齐聚一堂,章怀春奇且疑,低声询问身旁的谢苏:“今日这儿好生热闹,是什么大好日子么?”
谢苏笑道:“女公子看来是没将太后放在心上,今日是太后四旬万寿。”
章怀春默然。
她确然不记得太后的万寿在今日,而萧期在替天家传话时,竟也只字未提。不然,她也不会空手而来。
谢苏见她面色凝重,知晓她所虑何事,宽慰道:“女公子能亲自来为太后庆生,此一片真心便是最好贺礼,太后不会怪罪的。”
事已至此,章怀春也只能硬着头皮步入了那花团锦簇的花园里,朝那被众妃嫔拥簇着的徐太后端端正正行礼问安:“甥女拜见姨母,恭祝姨母大人福寿安康、松柏长青。”
徐太后今日心情甚好,亲切地招呼她到身边坐下,又对簇拥在旁的一众妃嫔介绍着:“这便是哀家的大外甥女,是哀家父亲的关门女弟子,精通岐黄之术,最是仁善慈悲。你们今日算是有福了,都过来见见这位女菩萨,沾沾她的光,祛了身上的病晦之气。”
这一番话说出来,众妃嫔便知太后是意有所指,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在了孤坐一旁的明贵人身上。
章怀春顺着众人的目光望过去,果见明钿脸色苍白如纸,病容较之那日在温饬殿见到她时更甚,孱弱虚瘦得风吹即倒。
而明钿好似没听到太后的话一般,对周遭的各色目光视而不见,只是定定看着章怀春,嫣然一笑:“大女公子前来为太后祝寿,定然带了我们难得一见的贺礼,可否让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开开眼?”
章怀春面色微微一僵,猜不透明钿为何要当着这些人的面让自己难堪。
不过,她丝毫不见慌张,坦然自若地道:“明贵人此言差矣。太后贵为天家亲母,什么样的珍奇宝物不曾见过,岂会稀罕我送的俗物?寿者,寿也,欢喜则寿。因此,最好的贺礼,当是送太后一场欢喜。”
话音一落,明钿不禁哑然失笑:“好一个送一场欢喜!这贺礼确实让我开了眼,将我们的那些俗物可都比下去了!”又笑意盈盈地向太后行礼道,“太后,臣妾这带病之躯怕是会坏了您的欢喜寿宴,请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