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一后入了醉仙亭。
亭中,金霄形容狼狈,衣衫鬓发俱乱,哪里还有“千金美人”的翩翩体态?章怀春见他脸上有伤,怕他身上也被那些人打出了个好歹,欲上前替他检查身上的伤处,却被他慌乱地拒绝了。
“多谢大女公子,我身子无碍!”金霄谢过了她的好意,似又想起了什么,温声问,“大女公子可是来赴贵府二女公子与家妹之约的?”
章怀春颔首:“正是。金郎君见过她们了?”
金霄道:“家妹被阎家大郎君带走了,二女公子也跟着去了,我是特意等在这里给你传话的。家妹说,今日怕是不能与大女公子相会了,请女公子不必再等她了。”
好友负了约,章怀春也不恼,出于医者仁心劝了一句:“你脸上有伤,沅水河畔的药棚还未拆,那儿应还有人守着,金郎君还是下山找医馆的人看看脸上的伤吧。”
金霄缓缓抬眸,撞上她慈悲怜悯的目光,眼中神色深了几许,垂眸道:“好。”
章怀春并未留意他的神色,却是一旁的明桥将他眼中的神色变化窥了个清楚明白,也不由得深了眼眸。
再看这金郎君将从怀中取出的一枝桃花枝递到自己跟前,他立时抬眼,天真无邪地笑道:“金家哥哥这是何意?我尚年幼,与哥哥又同是男子,这花我可不敢接啊!”
“这不是送你的花枝,”金霄忍着脸上的伤痛轻轻扯动嘴角笑了笑,继而歉然道,“这还是你替令姊送我的那枝,请明小郎君代金某将这花枝交还令姊,令姊之心意,金某不敢领受。金某一介商人布衣,实在配不上明家女公子,请她另择良人吧。”
明桥神色深深地望着他,很不情愿地接过他手中的花枝,轻轻转动着那桃花枝幽幽感叹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是我阿姊自作多情了。”
金霄内心也有些过意不去,忖道:“阎家二郎君与令姊门户相当,实为良配。”
“良配?”明桥嗤笑不已,“金郎君既然对我阿姊无意,倒也不必为她乱配鸳鸯。”
金霄愕然,但也没有多问,再次与亭中的两人行了一礼便告辞离开了。
***
而金霄此番言行却触动了章怀春内心深处的心事,想到那被拒的明家女公子,她难免有些物伤其类的伤痛。
她虽不曾这般大胆地向郑家郎君表明过心意,但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了一月有余,她回回前往西跨院替闵氏诊脉看病时,他疏离的态度,无不像针一样戳着她的心。
为他冷淡有礼的态度,她也不敢放任自己沉溺进儿女之情里。
可是,动了情的心,她即使再克制隐忍,那从心底长出的情丝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将她的心裹缠得紧紧的,她已逃不开。
若非亲眼见证了一出妾有意郎无情的戏码,她竟不知自己对郑纯的思慕之情已在心底扎了根。
意识到深埋于内心深处的情愫,她感到茫然痛苦。
她怔怔出神了许久,看着在眼前不断晃动的绚烂花枝,终是将目光凝聚在了花枝后的小郎君脸上。
明桥见她终于回过了神,满脸疑惑:“我唤了大春姊姊许多遍,姊姊应也不应我,姊姊想什么想得这般入神?”
章怀春岂会与他言明自己的心思,不答反而问了一句:“赠花与金郎君的,是你的哪个姊姊?”
明桥爽快答道:“是我二舅家的二姊姊。今年宫里不是要选秀女么?舅父要送她入宫,她不愿,便想在大选前择个如意郎君嫁了。”
章怀春道:“我记得你二舅父家的大女公子入宫伴驾已有五年了,怎么又要送二女公子入宫?”
明桥似嘲似怜,笑道:“我听说大姊姊的肚子存不住孩子,已落了三胎,皇上为此日渐冷落了她。她说是想让二姊姊进宫与她做个伴,其实还不是指望着二姊姊能获得恩宠,她说不定也能靠着这份恩宠挽回帝心。她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这是明家家事,章怀春不予置喙,却因明桥这番话,让她记忆中的少年帝王形象变得遥远模糊,甚至让她觉得陌生害怕。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的皇帝表兄已不再是当年的少年了。他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后宫妃嫔,曾经对她许下的诺言也不知对多少女子说过了,又不知伤了多少女子的心。
她只要想到自己入宫要面对的是这样的表兄,便觉得万分难过。
远处有一双蝴蝶翩跹而至,这令她歆羡不已。心想,这才是她渴求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皇后之位再尊贵,终不是她所求。
此时,她心底一片敞亮,在入宫与招婿之间,已做出了坚定的选择,迫切想要见到那个令她牵肠挂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