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郡治下有十二处乡县,皇帝大选秀女的榜文在各乡县张贴出来后,一时间内炸开了锅,参选的秀女足有千人有余。经过初步的筛选,留下来的无不是容貌端正、言语周正的女子。
这些从各乡各县筛选出来的秀女仍有数百人,最后都齐聚在了贞毅侯的侯国封地临沅县内。这些正当青葱年华的女子,她们高矮不一,形貌各异,无不是盛装而来,比春花还灿烂娇艳,只盼着能被派到此地的宦官相中,如此才能入京参与选秀。
而宫中派往武陵郡的宦官有男女各两人,这四人皆是宫中资历颇老的,其中一名女宦官章怀春有些许印象,正是当年教导她礼仪的中宫学事史谢苏;而这谢学事史显然是这四人里的话事人。
作为这侯国的东道主,侯府热情有礼地招待了这四位从宫里来的贵人,就连下榻之处也安排在了侯府里。
初来,这四位贵人始终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一心专注于考核秀女一事。
大选的地点在临沅县寺[1]前的大广场上,广场上搭了长棚供前来参选的秀女们歇息纳凉,四围严整有序地站立着县寺里的门子,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
而县寺大门外却被附近的百姓围堵得水泄不通,其中也有参选秀女的父母亲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着。
这些秀女虽都是通过了县选的女娘,然而,对于三年一次的秀女大选,这其中从不乏意图通过家中女子攀龙附凤、抱着侥幸心理的人,自然不可避免地会有银钱往来,甚至有人冒名顶替。
谢苏办事一丝不苟,一贯的铁面无私。她将这些秀女分成百人一组,在她们被依次有序地请进屋内后,只有身形相貌出众者才会被留下来问话;问的无非是这些女子的家世籍贯、才艺学问;再通过其言语姿态考察其品行性情。
而经过了这一轮的筛选考核,这整个武陵郡也只被留下了五十人,侯府管治下的侯国只有两人有入京参选的资格。
***
章怀春虽是足不出户,也能从堂兄口中尽知此次大选的前后经过,何况还有那位谢学事史慎而重之地给她送来那五十名女子的籍贯名册,请她认真评判这些女子有无入宫伴驾的德容才色。
章怀春哪能不明白谢苏此举背后的用意,连连谦让推辞:“谢学事史这不是在为难我么?这些女子哪一个不是蕙心纨质、姿容一绝,我这个无才无德的人怎敢在西施面前颦蹙眉?”
谢苏却道:“女公子是太后钦点的皇后,为皇上择选德容兼备的女子充盈后宫是您的分内之事,老身也是奉了太后之命,让女公子早日熟悉这宫中选秀的事务。”
章怀春的心口蓦地一沉,却又听她道:“老身这儿还有句话要说与女公子听听——那年雒阳城外的赠玉之约,女公子是否还记得?”
章怀春如闻霹雳。对方的态度并不咄咄逼人,却已将她逼到了悬崖边,她的言语稍有不当,便可让她粉身碎骨。
若她说还记得,那岂不就是答应了入宫为后?如此,她及阿母便再也没有推脱的理由。
若她说不记得,那不就是藐视君威戏弄君心?这样的罪名她担不起。
谢苏是太后身边的人,如今却又拿皇帝表兄当年的赠玉之举来试探她,她一时摸不透这位学事史的意图,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谢学事史是在替太后传话,还是替皇上在传话?”
谢苏道:“女公子说笑了。老身来此本就是为皇上在办事,这话自然是皇上吩咐的,但太后是皇上母亲,母子同心,皇上的心意也是太后的心意,女公子何必计较老身是在替谁传话呢?不管是太后,还是皇上,都认定女公子是皇后的不二人选,女公子切不可辜负了这样的厚爱,更不可背了当年的赠玉之约。”
这番话分明是在威慑警醒章怀春,企图用皇权逼迫她就范。
而谢苏也是点到为止,见她还在养伤中,并没有过分逼迫,体贴道:“老身与那三人还会在贵府上叨扰一日,女公子可在明日给老身一个答复。女公子好好养伤吧,老身便不多叨扰了。”
***
谢苏前脚刚出一庭芳,章咏春后脚便进了章怀春的屋子。她那个闭目坐靠在卧榻之上的阿姊,浑身好似笼罩着一片愁云惨雾,素来清冷恬淡的面容上少见的多了几丝痛苦之色。
青楸正愁没个人来宽慰大女公子,见了章咏春,犹如撞见了菩萨,殷切道:“二女公子来得正是时候,进屋去陪陪大女公子吧。”
章咏春颔首,缓步到章怀春的卧榻边坐下,随手拈起案几上的一块米糕送进了嘴里,又拿过案几上那卷散开的竹简随意扫了一眼,见是武陵郡内被选中的五十位秀女的名册,也便放下了。
“阿姊,我近来新学了《蔡氏五弄》,可有兴致一听?”
章怀春半睁着眼瞅着她,恹恹笑着轻点了点头。
得了她的首肯,章咏春便唤来了青楸,轻声吩咐道:“你去我屋里找紫苑,让她将我的琴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