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禾想起初次见面的时候,嬷嬷提到过她是贵妃身边的丫鬟,也算是宫中的老人,肯定知晓很多往事和秘辛。
“嬷嬷,你知道瑶城公主么?”
她大概讲了讲今天发生的事情,用非常委婉的语言暗示,自己之所以一身狼狈酒气、耳洞发炎,是因为瑶城公主在宫宴上专门对她使了坏。
她实在想知道,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公主殿下。
李嬷嬷想了想:“你之于她,也就是初次见面的一个民女,还是靠着才华被皇上和秦王所赏识的,她为何要针对你,吃力不讨好?”
正疑惑着,突然视线一低,捕捉到苏栖禾手边那对耳环。
她眉心猛地一抽,脱口而出:“这对东珠,是——”
“是贵妃娘娘赏的。”
还要求她必须现场带上,所以紫烟姑姑才不得不仓促地给她打了耳洞。
听了这话,李嬷嬷的神色变了又变,侧头移开了视线,眼神闪烁,大概想起了什么事,在掂量着要不要说出来。
苏栖禾安静地等着,片刻之后,只听她语气沉沉,夹杂着莫名的沧桑。
“你带着这对珠子,就难怪瑶城要欺负你。”
见多识广的老妇人轻叹了一声:“秦王殿下当时年纪还小,又对女人的首饰不感兴趣,所以他没看出来。”
“这对耳环,是十几年前,贵妃娘娘还是太子侧妃的时候,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元熙皇帝,送给她的礼物。”
“东珠本就名贵,这一对又分外圆润精美,是万里挑一的珍宝,普天之下也难寻其二。”
“耳环打好后,瑶城公主当即就看中了,专门到太子府上问她的皇兄讨要。可太子这次一反常态,坚持要送给侧妃,没有给她。”
“她平日里最受皇兄宠溺,呼风唤雨娇惯非凡,从没有过得不到的东西,所以当时生了好大的气,接连闹了好几天,从此跟贵妃娘娘也结下了梁子。”
李嬷嬷瞥了一眼那对耳环,语气复杂:“她那人记仇,哪怕都隔了十来年了,一见这宝贝戴在了你身上,还是会恼火。”
原来如此。
李贵妃把这样恩怨复杂的首饰赏给她,是何居心暂且不论,好歹苏栖禾现在知道,瑶城公主其实针对的并不是她,只是对物不对人。
那就好,她还担心是自己的举止礼仪有哪里失当,才惹了公主生气。
“没必要自责,”李嬷嬷看穿了她的想法,“瑶城几乎每天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闹脾气,不管是太子,秦王,还是其他宫妃,谁都莫名其妙惹到她过。”
“就连那个驸马,也是被她看不惯,最后设法害死的。”
苏栖禾眼神猝然一抖,抿了抿唇,努力掩藏自己的惊讶。
嬷嬷看在眼里,微微笑了:“小姑娘,别害怕。”
“既然你都已经见过皇上和公主了,有些事情迟早得知道的,我早些告诉了,还能让你从容一些。”
她检查了一下女孩的耳朵,确定已经治疗妥当,于是示意苏栖禾跟她一起出门,站在偏殿的走廊上。
天空已经彻底暗淡下来,几颗繁星点缀苍穹,今日是八月末尾,看不见月亮。
老妇人视线遥望皇城方向:“我在那儿消磨了几十年,见过了太多事,有的还能给你讲讲,有的大概只能永远烂在心里。”
“苏姑娘,你今天见到了紫烟,对吧?”
“当时秦王殿下开府的时候,本应是她跟出来操持,可她专门去求贵妃娘娘,说红荔更需要出去,她不该困在深宫一辈子。”
于是红荔成了秦王府的李嬷嬷,而紫烟姑姑还留在长春宫,哪怕心有不忍,也要奉命刺穿女孩的耳朵,再挂上一对肯定会引来仇恨的耳环。
苏栖禾斟酌了一下措辞,不知道这个问题能不能问:“为什么贵妃娘娘要这么做?”
李嬷嬷侧头看了一眼,女孩倩影立在早秋夜色里,亭亭玉立,眸光清亮,里面含着她自己都还没意识到的某些情绪。
很多年前,她家小姐还没成为李贵妃的时候,也是这样漂亮娇嫩,笑容清甜,还有一对酒窝。
“娘娘大概是警告你,远离皇家的纠葛。”
“为秦王殿下做事换取报酬,这没有关系,但不要涉足得太深,不要牵扯感情。”
这是一句非常直白浅显的试探,大概李嬷嬷察言观色,感觉事情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
若在今日之前,苏栖禾尚能脱口而出一句“嬷嬷放心,我不会的。”
但此时此刻,她抬头望着天边的星辰,孤冷,渺远,高不可攀,就算偶尔有清辉落在自己身上,也是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她定神看了很久,只觉心里空落落的,沉默半晌,没能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