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阳光和煦,点点翠绿爬上枝头。
谢令舒披着一件厚厚的裘衣,看着院落里的垂柳随风拂动,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
谢元念因有事需要外出,便叫来两个丫鬟曲莲和白蔻服侍她洗漱穿衣。
姐姐一向对她很好,她们二人虽贵为将门之后,但父亲谢朗却极度不喜欢女儿,在三弟谢华安出生后便一心只想将二人早早嫁进高门,为谢华安官拜朝堂铺路。
谢令舒在前两世生活得如此不如意,也与谢朗的视若无睹和不闻不问有关,每当困顿之时,往往都是靠谢元念接济。
唯一让谢令舒欣慰的是,后来的谢元念虽随着夫家去了江南,但姐夫顾清晖待谢元念极好,一生幸福美满,琴瑟和鸣。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脸庞虽尚显稚嫩,眼神却流露出一股淡淡的疲态。谢令舒心里明白,哪怕身体再度回到了十五岁,历经了两世风雨,心态终究是回不到过去的。
透过铜镜,曲莲见她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笑着问:“姑娘,想何事想得如此出神?”
替她梳头的白蔻也道:“姑娘可是在忧虑,两日后去鹿吴山春游的事?”
太过熟悉的对话让谢令舒一时恍惚起来。
犹记上次重生后,自己伏在姐姐怀中放声大哭,连母亲都被惊动了,以为她染上了什么重病命不久矣。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莞尔,梳妆打扮一番后,便脚步轻快地走出了院子,跨过门槛来到母亲白月荣的房前。
白氏一族历代镇守边关,立下了赫赫战功,直到现皇帝即位时才迁至京中。
白老将军一直对自家全是女儿,无人继承衣钵而耿耿于怀。谢朗便是受到白老将军赏识,将大女儿许配给了他,这才得以掌握军权在云京中站稳脚跟。
可不知为何,到了谢朗这一代依旧后继无人。白月荣身子弱,二人直到年近四十时才喜得一子,也是自那以后,夫妻二人重心全在谢华安身上,对谢元念和谢令舒姐妹两人便不再那么上心了。
虽然如此,母亲倒是比父亲稍好一点,至少在她们姐妹两人生病卧床时还会来看她们几眼,说几句无甚大用却能稍加安慰的体己话。
母亲曾带给过自己温暖,却也曾在自己落魄潦倒时冷眼旁观,正是因为如此,谢令舒心里对母亲白氏的感情其实是有些许复杂的。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谢令舒站在门前,轻拍脸颊摒弃了杂念,提起精神装出一副焦急的样子,故意冒冒失失地闯了进去。
“母亲!”
白月荣有些惊讶地抬头,一见到是谢令舒来了,即刻便沉下脸色训斥道:“一大早就如此聒噪,成何体统!”
谢令舒听罢不免内心苦笑。
以前是她不懂,还以为是母亲太过严肃正经不懂表达,可现在以自己加起来六十余载的人生阅历再回头看,白月荣的语气里,分明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不耐烦。
还好,她现在已经不再奢求那些多余的情感了。谢令舒习惯了几十年的冷淡疏远,舐犊情深于她来说,亦是负担。
谢令舒咳嗽了两声,佯装虚弱地对白月荣说:“母亲,我现下风寒还未痊愈,两日后的春游,可否让我待在家中休养?”
“胡闹,”白月荣听罢立即皱起眉头,用手帕掩住口鼻,语气十分冷硬,“你明知这次出游本就是为你相看夫婿,你若不去,谢府参加皇后此次的春游又有何意义?”
果然如此。
谢令舒有些不甘心地喏喏开口:“可是……”
白月荣打断她:“没有什么可是,你这两日好好调理一下,别到时候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你父亲对这次出游甚为重视,万不可惹他不快。”
惹他不快?
谢令舒忍不住腹诽,如此热衷于卖女求荣的父亲,凭什么生气,又有什么资格生气。
白月荣见她低着头闷不作声,以为她生了气,随即又找补了几句话,大发慈悲地宽慰了一下谢令舒。
“鹿吴山景色优美,况且这次有裴府二公子、宋府大公子和北安王府的萧世子一同前往,他们都是云京城中一表人材的儿郎,对你来说倒是高攀,你有什么不满的理由呢?”
谢令舒藏在袖中的手指攥了又攥,眸中的情绪忍了又忍,终是垂下眼睫,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波澜地回道:“女儿……并无不满。”
“那就回房休息吧,”白月荣朝门外恹恹地扬了扬下巴,放缓语气敷衍了几句,“记得按时喝药,日后行事别再这般冒失莽撞了。”
“是,母亲。”
谢令舒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告完辞后便迅速关上了房门,坐在门廊上微微喘气。
这么多年未见,母亲的样子在她记忆里早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本以为她和母亲之间的相处尚且存有一丝温情,可如今再度相见,白月荣的一番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