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青虽心中早有猜测,可听到周秀才亲口说出这话时,还是禁不住心下一喜。
他尽力绷住了一张小脸,向着周秀才深深一揖。
周秀才看了他片刻,又道:“乙班如今仅有一人尚未治经,然年末考校却是五经具考的。”
穆空青登时便觉头皮发麻。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周秀才说这话时,语气里含着几分笑意。
罢了,他这位夫子,从来也不是如面上这般清正之人。
这点他可是早就领教过的。
不过,如何赶上乙班的进度,这倒也确实是个麻烦事。
穆空青眉头微皱。
周秀才顿了片刻,方才继续道:“你若是有心,日后旬休之日,便来私塾寻我。”
穆空青倏地抬头,正对上周秀才难得露出几分温和的双眸。
第二日,穆空青还未到乙班,便在路上碰见了喜笑颜开的秦文启。
“空青!”秦文启一见他便凑了过来,硬是把穆云平挤开,拦着穆空青的肩道:“我昨日还想着咱俩一道升班,日后还能有个照应呢。这下可好,咱俩做不成同窗了。”
秦文启哭丧着脸,整个人都蔫了吧唧。
秦文启这人,虽然好同穆空青较劲,却从未有过妒忌之意。
赢了便暗自得意一会儿,输了也最多自个儿闷闷不乐一阵子。
这叫穆空青还挺喜欢逗他的。
穆空青拍拍他的肩:“这话说的,你现在可是得叫我学兄了,日后便是要照应,那也得是我照应你了。”
说完,穆空青便一溜烟儿地跑了,图留秦文启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反应过来之后,秦文启羞愤交加地追了上去:“你给我站住!”
“停下停下!这边快到乙班课室了,你可莫再追了!”
穆空青的小身板哪里跑得过秦文启。
眼见着就要被追上了,穆空青急忙叫停。
秦文启不管,见他停下,当即便要扑过去同他打闹。
“那不若这样,过几日,我请你去我家用晚膳。”穆空青及时开口,止住了秦文启的动作。
秦大少爷一听这话,也不想穆家的晚膳是否和他大少爷的口味,当即便一口应下,还喜滋滋地要同穆空青击掌为约。
“这可是你说的,反悔不得。咱俩都认识这么久了,你还是头一回请我去你家做客。”
至于邀穆空青去秦家?
秦文启早不知提过多少回了。
可惜每一回都被拒罢了。
穆空青笑得神秘:“你且等着便是。”
穆空青当然不会反悔。
他这回等同于是同李成正面对上了,保不齐什么时候还要被翻出旧账。
不抓紧时间另找一条船,他怕是连睡觉都不能踏实了。
这回的事情虽说叫李成栽了个跟头,但归根究底,都是因着周秀才的突发奇想,才叫穆空青避过这一劫。
否则,哪怕穆空青当场默出纸条上的内容,他身上的污水,怕是都难洗清。
况且这次是升班考校,他尚有辩解的机会。
下次若是在科考之时再来上这一遭呢?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穆空青的目光在秦文启身上打了个转。
还好,他曾留意过秦家酒肆的动向,那可不像是只安心做个酒肆的模样。
旬休那日,穆空青特意同周秀才告了假。
“空青,你这同窗当真要来咱家吗?”孙氏有些不安地搓搓手:“要不,娘给你些银子,你俩去外头酒楼吧。”
这半年来,“神仙酥”的大名,可以说是传遍了清水镇。
莫说是临近的清溪县城了,就连隔壁县城都有人慕名而来。
不过这方子机密,孙氏不敢请外人帮手,便只能在农闲时,叫上家里人来镇上帮忙。
因此生意虽好,可能赚到的银钱却也有限。
再加上穆空青开始练字后,在笔墨上的开支愈发大了,孙氏自然不敢抛费,便一直都住在这小院子里。
如今一听穆空青说同窗要来,当下也有些懊恼。
早先不曾想过这事,只想着节省银钱。
如今这院落寒酸成这样,也不知会不会叫儿子的同窗笑话。
“娘,你就莫要忧心了。”穆空青把脑袋搭在孙氏的肩上,使出万能的撒娇法:“便是信不过我的同窗,你也得信你儿子的眼光不是?他若真是那等小人,我又怎会同他交好?”
孙氏把儿子的脑袋退走,嗔道:“小孩子家家,你懂什么!”
说完,便兀自去了厨房,准备一会儿要招待客人的吃食。
只留下被嫌弃的小孩子,百无聊赖地翻开书,见缝插针式地背上两段。
不过片刻,厨房内便传出声响。
与此同时,穆家的大门砰地一声被打开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惊呼:“这是什么味儿!”
穆空青翻页的手一顿,看着手上被扯下的书页,默默握紧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