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翻动几页,容城干脆将书放到一边,随意问道:“故君子可欺以起其方,难罔以非其道。你可知其意?”1
他既然问了这个问题,自然不就不只是单纯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容岚迅速在脑海中构思好,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的答案。声音平而稳,先是解释了此话含义,再背诵了朱熹的注释,最后简要概括自己的理解。
“依朱子注,“欺之以其方”乃指小人欺负君子的坦诚,“罔以非其道”有似万章假设舜“伪喜”,不可以自己的偏见去穿测仁者之度量。”2
“《论语》中,宰我问曰:仁者,虽告之,井有仁焉。子曰:何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3
“故孟子所指,乃是质疑需有底线,需要敬畏,才可获有价值之物。”
父亲听容岚答完,言简意赅道了声:“尚可。”
能将书本融会贯通,想来在县试中写出过关的文章倒也不难。
景之自小就比较聪慧,《论语》、《孟子》等书看过几遍就会背诵,亦能说出几句见解。
若非如此,当年任景之如何劝说,他都不可能放景之穿上男装,走上科举这条路。
能得父亲一句“尚可”已经很难得了,容岚作辑,面上流露些笑意,“多谢父亲夸赞。”
容城摆手让容岚坐下,“再过几日就是县试了,准备好了吗?”
容岚这几日起早贪黑,早就通通查缺补漏一遍,县试报名也已经做好,只差踏上考场了。
在父亲面前是不能自谦的,容岚平声道:“都已准备好了。”
容城还算放心,景之方才的表现过县试问题不大。
但容岚参加科举事关重大,他多嘱咐了两句,着重在女扮男装上面提点道:“我朝科举时,搜子搜身时并不严苛,大多是拨动你的袖袍,看看掌心便是。但是监考的官吏管得严,若是作弊便是死罪。”
容岚当初也是了解到他们的搜身机制,才决定剑走偏锋,靠科举改变容府一家的命运。
容岚饮下一杯茶,指骨靠在青色杯身上,“景之做事会有分寸的。父亲说的我明白,到了考场,我亦不会做出帮别人作弊的傻事。”
容岚在王家私塾念书两年,结交了不少朋友,都是年少气盛的时候,容岚虽然不能与他们勾肩搭背,却也都是关系很好的“兄弟”了
父亲提点的时候,言语之中都是郑重,是担心自己做些其他傻事。
容岚理解了他的意思,于是做出承诺让他定下心。
容岚眼看着天色要暗下来,问道:“父亲今日不需要批折子吗?”
当今圣上昏庸无道,折子都下发给臣子。容城既是宰相,每日领到的折子是最多的,往往每次下朝后就开始批,直到深夜。
提到这,容城一向肃穆的脸上都露出几分愠色,“今早皇上罢朝了。”
虽然因此送来的折子少了些,但是还是有两沓折子放在书桌上。
容城摆手让容岚自行离开。
容岚走出书房,循着来时的路返回。
在父亲跟前时感到的那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压迫感,逐渐消散。
容岚留意起府内的景色。
父亲为官清廉,容府也行事节俭,府内每一处都算不得豪奢,但好在小道两旁绿植较多,还算怡人。
容岚转过路口,已经能透过树丛看见兄长的院子,院内的几棵竹子冒出头来,跟着东风摇动。
走进院子,门口候着的小厮朗声道:“二少爷。”
房间内传来些许声响,随后是兄长文雅却带着几分虚弱的声音:“景之,进来吧。”
房里点着四处烛火,将房间照的十分亮堂。
容岚走进房间时,一眼就瞧见兄长的手自眉心落下,待走近了在床边落座,还能看见他眉心被揉出的浅浅红印。
这是兄长每次看书看久了眼睛不舒服,习惯的动作。
容岚坐在一旁,不曾多问,只是笑着问起近况:“兄长今日身体好点了吗?”
容岚这几日忙着准备县试,虽然每日都会询问府中丫头兄长的身体状况,却有好些日子没踏进兄长的院子了。
容璟靠在床头,自生病卧床后他的身体就消瘦下来,脸上棱角分明,脸色苍白透着病态。
容璟笑道:“好多了,这几日已经能下床走路,只是大夫吩咐多休息,少些下床。”
容岚心里的担忧散去几分,笑道:“那便好。”
几日未见,容岚有心与兄长多聊几句,也想起病人常笑笑对身体有益,就与兄长说了些私塾里面发生的事情。
果然每次提到有趣的部分,兄长就会大笑起来。
他因病身子单薄,笑起来整个人都在颤动,但是近日病情好了起来,笑得也能逐渐像以往一样开怀。
容璟以前也在王家私塾念的书,容岚提到私塾的事,他便想起曾经在私塾读书的日子。
容璟边笑边道:“几年前,我在王家私塾时,也是这个模样。”
容岚见兄长笑了,自然也没忍住,“与同窗一起,这书读得其实有趣得很。今日放学前,还相约他日若是中举了,记得苟富贵勿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