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毛驴出了京城,路上引起不小的瞩目。
一个老道士,牵着头老毛驴,上头还驮着个漂亮至极的小娃娃,这娃娃手腕上还叫绳子绑着,一路又哭又嚎,着实是个新鲜画面。
出了南城门,路边支着一溜儿的棚子,热气腾腾的,向往来的南方灾民们施粥。
笑尘子去讨了一碗来,向施粥的好心人道了声:“福生无量,福生无量。”
衣轻飏这会儿已经哭累了。跨出南城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清楚这回贵妃娘是铁了心把他往外送了,衣轻飏一路是哭给他娘听的。这回他娘已彻底听不到了,他便索性收了泪,脑袋趴在毛驴脖子上,活像哭自闭了。
“我不喝。”衣轻飏斩钉截铁地别过头,不受嗟来之食。
“不喝?”笑尘子笑眯眯,“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咱们这一路可长着呢,再往南边去可全是难民了,一口汤都没多余给你的。”
衣轻飏回过头,直直盯着他师父。
笑尘子猜道:“你可是问我点心?点心啊,到了山上就有点心了,乖徒儿你就放心吧。”
衣轻飏心里呵呵一声,仍接过碗喝了,一口也没剩地还回去。贵妃到底心疼他小儿子,叫人绑去清都山可也没真绑,只是用细绳子捆住了手腕,绳子下面还垫了柔软的绢布。
施粥的好心人好奇了:“现在京城里头都有人家卖闺女了?”
闺女?哪来的闺女?
笑尘子转头瞧了一眼气鼓鼓的小徒弟,恍然大悟,煞有介事地摆手道:“那哪有啊?就算有,贫道一个区区穷道士,哪买得起这么水灵的徒弟。”
好心人惊叹:“原来是您徒弟啊!那八成也是家里吃不起饭了,便叫老道长您给领走了。你们师徒俩这是要往哪儿去啊?”
笑尘子将碗递还,捋捋白须,仙风道骨地说:“到东南边,没闹水灾的地儿去。”
好心人道:“那可远呢,路上可得绕着点走。现在灾民可多着呢,人一饿极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老师父听了好心人的话,牵起老毛驴,绕了远路往东南边去。
走了不到半天,就听后面刚认的小徒弟捂着肚子喊:“师父,徒儿肚子好疼啊……”
笑尘子虽然年纪算是个老不死,但照顾这个大点的孩子还是第一次,紧张问:“肚子疼?怎么会突然肚子疼?”
衣轻飏捂着肚子,小脸紧皱成一团:“可能是早上那碗粥……我以前在宫里从来没吃过那种东西,不行了,师父,肚子疼得受不了了……”
笑尘子有些慌了:“那怎么办?”
衣轻飏露出腼腆的难以启齿的神色:“师父,您身上有厕纸吗?”
半个时辰后。
小衣轻飏成功走在了另一条偏道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一手背在身后悠哉悠哉,跟老大爷晚饭后散步一个模样。
好歹上辈子也是多少年的师徒了,衣轻飏别的不敢保证,单论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糊弄过笑尘子,他可算得上驾轻就熟了。
接下来去哪儿?
在一开始发觉自己重生后,衣轻飏便打定了主意,打死他都不再去清都山。
一是拜入清都山是他上辈子一切糟心事的起点,二者,他也的确不再是个真正的十岁小孩了,让他重新拜入道门,衣轻飏磕不下去这个头。
但回到浮幽山呢?
现在浮幽山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鬼山,虽有鬼山之名,却无鬼山之实,整座山除了野猪野兔野鸡,就只剩荒草荒林荒石。
他上辈子的那些“属下”——或者衣轻飏更愿称他们为“同僚”,眼下也正四零八散着,坐大牢的坐大牢,当别处山大王的当山大王,回去也只是面对一山空荡荡。
可不回去,他又有何处可去呢?难道回京城的家吗?
虽然这么说对不起皇帝爹和贵妃娘,但衣轻飏并未从心底将那个地方当作自己的家。他顶多算那个家的一个客人,生下来只是做了短短一段时间的客,十年的席散了,人世间萍水相逢的那点缘也就散了,他就得离开了。
不过,这也过得太失败了吧?
衣轻飏叼着狗尾巴草,挨着块大石头坐下,一边随手捡起根木棍,在地上画了道扭扭曲曲的、用来搅乱自己位置的阵法,一边心道:我再不济上辈子也活了百来岁,怎么就混得如此失败,眼下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衣轻飏接受不了自己人缘如此凄凉,掰起手指头开始掰扯自己上辈子的人际关系,有谁可以去投奔。
清都山?清都山上的人他这辈子一个都不想有牵扯,统统划掉划掉。
以前浮幽山的同僚?得了吧,上辈子到头祸害别人祸害得还不惨吗?试想想,追随了你一辈子,最后反倒被你临了一点失算给搞得全军覆没、同归于尽了,搁谁身上都不好受啊!
划掉划掉。
唔,衣轻飏思忖,那其他门派的人?
说起来,上辈子和他有杂七杂八缠绵轶事的人倒是不少,男的女的都有。但天地良心,他是个妥妥的业界良心反派,从来矜矜业业搞事情,连稍稍沾花拈草的心思都没起过。
但奇就奇在,你越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