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周延年说,“公子只要姚姑娘,桑丘统领的死公子不与诸位追究,还请诸位行个方便。” 眼眶蓦地一酸,她的耳畔回响着这句话。 公子只要姚姑娘。 她分明是一个谁都不要的人,如今却都来要她。 要一个破破烂烂的人,一个一身伤病的人,这又是为了什么。 她想不明白。 魏人无人答他。 周延年又道,“公子不问诸位是谁,通关住店的符节在此,足见公子的诚意了,在下带了人便走,不伤诸位分毫。” 小七的眼泪咕噜一下滚了出来,洇透了眼前的帛带。 公子不问,也不追究,他大抵知道了杀桑丘统领的人是谁,也大抵知道了到底是谁在带她走。 他不追究,便不起战事。 只为了一个姚姑娘,这又是为了什么。 魏人依旧无人应周延年的话。 她的双手在袍袖之中紧紧地攥着,指尖掐进了掌心却浑然不觉。 周延年的人没有杀心,但沈宴初却已下了死命。 那叫周延年的人大概还在等着沈宴初的人前去拿取符节罢? 他大概想着给了符节,便能带她回去见公子。 和和气气的。 平平安安的。 忽地一声惨叫在风雪之中荡开。 继而短兵相接,杀声四起。 小七听着外头的人一个个地倒下了,他们惨呼着,哀嚎着,呻吟着,闷哼着,很快扑通扑通地栽倒进了雪地里,再听不见爬起来的声音。 燕人的声音越发的少了。 没有杀心的人,怎么能敌得过领了死命的人。 她没有亲眼所见,但能料到外头白刃溅血的模样。 她的心如被尖利的兽爪不停地抓挠,抓得她血痕累累,挠得她坐立不安。 这些燕人呐,他们该在战场上死,该在守城中死,该为亲族而死,唯不该因了一个魏人死。 她听见周延年凄厉嘶喊,“公子请姑娘回兰台!” 小七的眼泪决堤而下。 她扯去了眼前的帛带,推开柴门呛了一脸的风雪,她看见兰台的人死了一地,看见周延年即要被沈宴初的长剑抹断脖颈。 小七头皮一麻,血色尽失。 她朝着沈宴初极力大喊,“大表哥!” “大表哥不要杀!” 沈宴初的刀一顿,那好看的桃花眸子朝她望来,半张脸上都是殷红的血渍。 “小七,这里不该有活着看见我们的人。” 他的声音依旧温润平和。 小七怎会不知。 但若有活口出去,泄露出魏国大公子在燕境杀人,两国又要陷入无穷无尽的征战之中。 他是惯有的冷静睿智,可到底也是残忍的。 但上位者,谁的手又是干净的?谁的手不是沾满了死人的血? 但周延年也不该因她而死啊! 她记得槿娘说,你若回兰台,周将军也能回去打仗了。 周延年也是要回去打仗的啊。 她连大氅都没有裹,也没有戴伶鼬毡帽,她踩着盈尺的雪跌跌撞撞地朝沈宴初奔去。 素白的一地雪,躺了十余人,染了骇人的红。 她踉踉跄跄地奔来,眼泪一出来便在风里凝成了霜,她握住沈宴初手中的长剑,“周将军是好人,大表哥不要杀!” 他虽没有动刀,却问她,“他若活着,魏国又该怎么办?” 小七握住周延年的手臂求他,“将军,你发誓,你发誓不会告诉公子!你发誓!” 周延年惨然笑道,“姑娘不必为末将求情,姑娘驿站一别,公子原也不打算留末将了。” “是末将自己请命来寻姑娘,若寻得到,末将便也能安心地走。” 小七泪如雨下,她为了自己从雪岭逃了出去,却未想过不辞而别到底会不会要了周延年与槿娘的命。 她在这一刻恨透了自己。 她暗骂自己,小七啊!你真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耻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