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看了她一眼,似随口说道:“寡人看汝久不返,出来看看。” 楚媞沉默片刻,终是垂下眼,恭敬地深深一拜:“都是妾不好,让君上担心了。” 嬴政朝她深深看了一眼,“寡人应该回屋休养了。” 见他转身回房去,楚媞赶忙快步跟上。 咸阳宫城,永巷。 黑夜如磐,掩盖了所有的秘密,为一切的虚伪蒙上了面幕。无限的黑夜里,隐匿着阴谋与杀意。 一个女子的身影,在黑暗中模糊地浮现,又在晕黄的月光下渐渐清晰起来。 迎面有一人走来,脚步轻不可闻,衣袂飘举,有飘然出尘之致。面上的轻纱被风掀起一角,却仍可以遮去大半容颜。 “汝失期了。” 黑暗中传来女子轻柔的声音。 来人止住脚步,将面纱摘下,“既然夫人如此坦诚,妾也不必藏着了。” 月光在她的脸上投下阴影,越发显得眉眼深邃。她的声音柔弱缓慢,散在风中,悄然飘入魏姬的耳中。 “同行了千里路,吾欲与尔独言,竟久不得间。嘉音,坐吧,吾与汝好好聊聊。” 嘉音闻言坐下,有淡淡的酒味落入鼻息。她抬起一根手指,划过酒爵的边缘,“楚八子酿的桂浆?” 魏姬轻“嗯”了声,“苍苍已经睡下了,一时半会醒不了。” 嘉音轻笑一声,“夫人倒是大方之人。其命乃汝救也,其之恩宠日甚一日,夫人却受尽了冷落。”她面上挂着浅笑,话语中泛着阴阳怪气。 魏姬听了却笑,“明人,何必说暗话?” 嘉音眼睫微抬,心头忽有数个念头闪过,倏忽归于空白。灰云又遮住了月亮,风卷动着脚边的落叶,微响如诉。 “夫人既已知矣,妾也无需多言了。各为其主,何必相问?夫人回屋休息罢,妾告辞了。”嘉音说着,便要起身离去。 “各为其主?”魏姬嘲讽般地笑了起来,“汝之主,所为的又是什么?” 嘉音又坐了下来,“汝知多少?听谁人所言?” 魏姬抿了口酒,齿颊间留有桂花香味。她依旧笑意盈盈,“吾不知汝主为谁,亦不在乎此。今日约见,惟欲告诉汝,既为魏女,凡所为一切,皆须好好谋划。” 嘉音微一歪头,“夫人的话,妾不懂。” “汝懂的。” 嘉音默了片刻,垂头一笑,“若秦亡,魏国危机自解,六国则无不额手称庆。” 魏姬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掩唇笑出了声:“至战国,周王室分封已有三五百年了。春秋五霸,战国七雄。这片沃土之上,从不乏强主。能成为六国敌人的,必是真正的强者。汝这小小的间人,想要动摇秦之根基,简直是痴人说梦。哦,对了,转告汝主,与其寄希望于此,不若好好想想,究竟是何致魏国之危。” 嘉音闻言,有些不悦地道:“女公子为何长他人威风?” “汝莫恼,且安听吾言。秦国的先祖非子,因养马之功,得以邑于秦。三家分晋,有了韩赵魏。当年,吴起败秦。而如今,魏失二十城。魏之敌,究竟为谁?或许,这才是要事。” 嘉音沉默了许久,这才幽幽道:“吾,一介女子而已。能做的,只有分内之事。至于什么天下,非吾所能忧也。” 魏姬抬眼看她,夜色中只能略见朦胧的面容,“汝欲何为,吾定然不会插手,亦不会多嘴。吾惟欲请求一事。” “女公子真是客气了,尽管吩咐就是,何谈‘求’之一字。” “楚媞,为何能得恩宠,汝与吾皆知其故。汝不必视她为目中钉。” 嘉音端起酒爵,慢慢地啜了一口酒,“楚八子,真是有福之人呀!” 她说出这句话来,无非是褒中含讽,更像是一句牢骚。魏姬听了,摇头“唉”了一声,“她哪儿是什么有福之人?应说是绝处逢生罢。汝欲近秦王,楚媞就是最大的绊脚石。汝恨不得将她一脚踹开吧。只是,汝可曾想过,若是楚媞是诱饵呢?” 酒爵被重重地搁下,嘉音抿嘴不语。她自知不能心急,却还是乱了阵脚。如此浅显之事,却险些被她忽略了。 “吾想说的,只有这些。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嘉音见谅。” “多谢女公子好意。” 嘉音离去之后,魏姬独坐在院中。弯月悄然躲入似絮的密云里,风忽然变得大了,四周黑得似一团漆。 魏姬不知不觉将酒喝完,最终只留一声低喟。 秦川大地,似乎一夜入冬了。深秋的最后一片绿叶,再也无法抓住树干,孤苦伶仃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