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皇让二哥进户部,平时还是让我去看奏折,旁人都不知道这样隐秘的事,只以为我与过往许多年一样,为他研墨添茶。
他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交给我,让我短短几天内学会。我怕自己忘记,或记不真切,每日晚上躺在床上,都要回忆一天所学,反复记忆,还要回忆前几日学到的东西,若有遗漏,就翻翻手札,重新记一遍。
本打算亲自誊抄十二送来的书,也没有时间,只好让宫女代劳,闲暇之时翻翻,虽然看得很费劲,却也有一番趣味。
大宝长得很快,送来一个月不到,大了一圈,整日在殿里喵喵叫,宫女们都很喜欢它,有时我也把它抱起来,逗它玩。
谁喂它,陪它玩,它就喜欢谁。
若是人与人之间也这样简单就好了。
二哥送我许多东西,二嫂也带着侄子们进宫看我。如今二嫂膝下有二子一女,最大的儿子已经开蒙了,最小的是女儿,只会爬,特别爱笑,很招人喜欢。
仿佛我与二哥仍同以往那样要好。
偶尔碰见,他也笑着喊妹妹。
我仿佛在做梦,一会儿觉得他有几分真心,一会儿又觉得危险至极。
有时父皇会突然犯困,便沉沉睡过去,复而惊醒,汗如雨下。有时他眼睛发昏,看不清奏折上的字,需得我一字一字念给他听。
我已有一个多月没出宫了,十二寻我不得,也不敢直接来找父皇。她向来很敬畏父皇,在他面前,是个温柔贤淑的公主。
除我以外,父皇待其他公主并不亲近,态度淡淡,年节之时赏些东西,很少过问。
直到白露提醒我,莺娘婚期将至,我才从繁忙的事务中抽身,询问她的婚事。
之前,父皇送我十个暗卫,四个宫女,其中两个会武功,一个医术出众,还有一个会改容换貌,各有所长,皆沉稳有度,行事谨慎。宫外亦有一些人,经营酒楼、青楼、各类铺子,我来不及一一细看,把人安顿好之后,就整日在华翎宫、御书房来回打转。
莺娘父母之事早已交代下去,时至今日,也没查出个结果。我本以为会有些线索,然而莺娘仿佛凭空出现,威宁侯夫人说她是娘家侄女,她的来历便成了威宁侯夫人的娘家侄女。太干净反而不同寻常。
我欲深查,暗卫道,燕皇不许。
我选了些好东西为她添妆,高妃娘娘作为莺娘的义母,添十箱,十二添八箱,我亦添八箱。
库房里的东西越来越多,好些东西我都没看过,只交给宫女、女官管着,平时年节时做个礼单,又送出去。
看得多了,反倒觉得寻常。
比如什么金丝凤凰缠枝小炉,精巧细致,价值不菲。只是用来熏香的香炉罢了,金、银、玉、铜材质各异的香炉库房堆了好些,我要是一天换一个,一个月都换不过来。
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以我的身份,已到了极致。总觉得华翎宫已生烈火烹油、盛极转衰之象。
如今因燕皇的身体,时刻惊惶,恨不得能让时间慢些慢些再慢些,叫他活久一点。
他纵有一些不好的地方,也是我的父亲。何况他称得上是明君,更是我的慈父。
我因他的偏疼所得甚多,愈发觉得亏欠。
恍惚间又想起德妃娘娘死前那段时间,终日连绵的药香,歇斯底里的咳嗽,还有她殷切的恳求……叫我照顾二哥。
父皇倒很少吃药,他不是病,只是衰老,平时缓缓养着,说说笑笑,足矣。
我心中仿佛有一盏沙漏,每与他相处一天,其中就落下一缕沙。脸上笑着,心里始终被诸多事情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的身体状况知道的人不多,我不能同任何人说,甚至不能在外面表现出丁点苗头。
二哥表面上待我好,实则言语藏刀,我亦不能说。
德妃娘娘为我制衣,替我梳头,留我用膳,定下婚约……昔年的音容笑貌,仍在我心里。
父皇似有意让二哥继位。自从二哥回京,大哥彻底销声匿迹,只顾着养花种草,也不让江熤出门。
我想,等二哥继位,我远远避开,就像大哥这样,最好跟王大力一起去边疆,总不会碍着二哥的眼吧?
有时我与二哥相谈甚欢,好像我们彼此都忘了旧事,只是寻常兄妹。
除去二哥,其他皇兄都有些不适合的地方。
大哥体胖且闲赋已久,只有独苗苗江熤。
三哥早年争过,父皇冷眼笑看,任他造作,没想到三哥竟心态膨胀,养出一副顺则昌、逆则亡的性格,得罪了不少官员,也做了些恶事,被告倒,贬为平民。三哥自饮毒酒,吐血而亡。
四哥喜爱男子,荤素不忌,常被诟病,出入与烟花巷陌,常住南风馆,沉迷音律歌舞。
五哥去疆场后,被吓狠了,生了向佛之心,要不是燕皇拦着,他早就出家了。
六哥生母是宫女,性情柔弱,燕皇声音稍大,他都能被吓哭。文才不错,却镇不住人。
七哥向大哥学了养花溜鸟,和三哥学了男风,和五哥念过经,拜过佛,最后入了道门,要修成金丹才肯出关。
八皇子如今才十岁,性情似乎不错,可年纪太小了,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