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肃穆。 宫墙耸立,孤月高悬。月光下,金琉璃瓦的屋顶密匝匝的,像龙身上的鳞片。 祥龙殿御书房还亮着灯。 大概是怕受到卢孝文的牵连,兵部的资料送得很快。 这两年沈鸣鸢在南境的大小事务,只要是兵部有记录在案的,都连夜送进了宫中。 关于卢孝文和沈鸣鸢对峙,所提的那份补发军饷的名单,也在此列。 卢孝文虽然把“刘猛”的身份伪造得天衣无缝,可是当年因为补发军饷的事情和沈鸣鸢闹得很难看,所以这些档案并没有经他的手。 浩瀚书海里找不出一个叫“刘猛”的旗官,是在这个人身份上唯一的疏漏。 皇帝的头很疼,他擦了一些薄荷油,满殿都是薄荷清凉的香气。 乔良奉了一杯茶来,一些门帘就闻到了殿内的味道。 他侍奉皇帝多年,一向不在政事上多嘴,这时候却忍不住出言劝告。 “爷,这桩案子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看明白的,夜深了,不如先歇着吧。” 皇帝没有接茬,他潦草地抬了抬手,让乔良把茶杯放在御案上。 乔良乖乖放下,躬着身子,却好像没有要告退的意思。 皇帝抬了抬眼睛:“有什么事吗?” 乔良低敛着眉目,斟酌了半天字词,才不情不愿地说道:“宫人们嘴杂,说了些闲话,奴婢耳朵长,听着了一些。” “嗯?”皇帝的质疑携带着几分威严和不悦,“要说就说,什么时候学会磨磨唧唧了?” “奴婢方才听手下的几个小崽子说,栖凤殿那里,有几个人出宫去了。” 皇帝不痛不痒地“哦”了一声。他伸手将桌上的茶杯拿在手中,浅浅呷了一口。 今夜宫中变故,皇后派人出宫,跟母家走动走动,是人之常情。 他一边喝茶,一边冷哼了一声:“果然是些闲话,皇后那里出宫一两个人,你就上赶着来汇报了?” 他知道乔良和元福多年不睦,眼下来打小报告,实在有些让人不齿。 乔良听着皇帝的语气不好,他低着脑袋,不敢辩驳,只能接着说:“陛下饶命,不是、不是一两个人,是……是十个人……” 指甲刮过瓷杯的声音格外刺耳,听得乔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皇帝缓缓放下茶杯:“栖凤殿九卫尽皆出动,排场倒是不小。还有一个是谁,是元福吗?” 乔良闭着嘴,不敢回话。 皇帝冷冷横他一眼:“有什么说不得的?莫不是……” 他话说到一半,强行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在乔良惊恐的表情中,他找到了答案。 “宫外到底发生了什么。竟惊得她亲自出马?” 乔良从皇帝手里接过喝剩下的半碗茶,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奴婢愚钝,有些事情想不明白。陛下明知那位所为,为什么还要佯装不察,闭眼放过呢?” 他斟酌着,小声地试探:“定国公主殿下,可是您和她的亲生女儿啊。若是这样放手不管,岂不是坐看公主殿下深陷危机?” “正是亲生女儿,她凡事才会留一线……也罢,这二十几年是我欠她的,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就随她去吧……” 灯火摇曳。皇帝沉默了很久,又默默补了一句:“阿鸢若是过不了这一关,我也不必把这重任交给她了。” - 都察院比想象的要安静一些。 她跟在司徒信的身后,沿着草丛墙根和灯火照不到的阴影,一路往牢房的方向走。 他们本可以翻墙进来,不需要在门口搞那么一出。可是她的眼睛看不到,只能冒一些暴露身份的风险。 不过她和司徒信,一个是定国公主,一个是潜龙卫,就算被都察院的衙差抓到,也不会真的怎么样。大不了厚着脸皮灰溜溜地回府。 眼下已经是深夜,衙门里虽然没有多少人,但也有一些巡夜的衙差。他们一路小心翼翼,才摸到牢房门口。 司徒信躲在阴影里,拨开草丛往外看了一会,回过头对沈鸣鸢说:“有几个衙役把守,我们是在这守着,还是溜进去?” 沈鸣鸢是来盯卢孝文的。就算有人要来灭卢孝文的口,也要从大门进去。 在牢房外面候着本是一个安全的选项。 沈鸣鸢却皱起眉头:“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实在不是我的风格。” “可是他们三个人,我一个人不可能同时放倒,若是手脚不利落,必定会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