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秀不是一开始就遇上邢旗正的。 顾巡之在前面跑,她在后面追。 顾巡之平日里是个柔柔弱弱的书生,想起那位“桓娘”,却不管不顾。 一头钻进青衣坊,找准一间起火的民宅,头也不回地扎了进去。 程云秀拦都拦不住。 他们赶到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满眼看去,只有红艳艳的火光。 这间着火的民宅,虽然只有一间,但焚毁程度已经极其严重。 木梁木门木窗栏,连同整个屋顶,都被火焰吞噬殆尽。 白焰黑烟,看得程云秀眼睛直发晕。 ——不能这么冲进去。 她在靠近火场中心的位置,巷子里挤满了逃难和救火的人,她拉过好几个,也没问清最近的水井在哪里。 她索性不再问,而是两腿一蹬,跃上院墙,顶着熊熊烈焰的炙烤,查看附近的情况。 人群挤在巷子里,她比他们高出一堵墙的高度,视线不再受阻,放眼寻了片刻,就找到附近的一处水井。 她顺着墙头一路摸过去,纵身一跃,正落在水井旁边。 撞上一个拿长枪的卫兵。 跟沈鸣鸢那边的情况差不多,青衣坊的这一处水井,也被国子监的卫兵霸占。 见不知何处来了个假小子,守井的卫兵抬起枪就朝着程云秀戳。 程云秀顾不上跟他废话,她趁着长枪回防不及时,绕过枪杆,像泥鳅一样贴上守井的守卫,“咔咔咔”几声,拳脚落在这人最软的关节处。 这人吃痛扔了枪,满地打滚叫喊疼。 围在周围的百姓,见霸道的卫兵被程云秀放倒,一时间像迷乱的羊群一样,一拥而上,去抢水井的井绳。 程云秀距离比他们近,动作也比他们快,摇了两圈辘轳,抢过水桶,“哗啦”一声浇在身上。 她把水桶往旁边一扔,还没有落到地上,就被一个男人抢在手里。 人群一片沸腾,比绵延的火海还要热闹。 程云秀没有纠缠,再次跃上墙头,往顾巡之的方向去了。 沾湿的衣裳让她一时不至于被火舌所侵蚀。 她在陆文奚的粮仓里放过火,对火场逃生十分熟悉。青衣坊的火势很大,她不敢莽撞,扯下一截湿淋淋的衣袖,捂住口鼻,正准备从墙根猫腰钻进去,忽然后衣领被什么人抓住了。 她回头一看,只见那是个男人,身型魁梧健壮。衣服和程云秀一样,也是湿淋淋的。 他的口鼻之间系着一块湿布条,是从衣摆上撕下来的。 程云秀打量着他。这人身上没有铠甲,但程云秀看得出来,他的衣服是大盛军队的内衬。 一定是来救火的北城兵马司。 她见这人的衣袖上绣着两条白线,确认这是一位旗正官,正要开口询问他的隶属,就被这人板着脸教训了起来。 “危险,小姑娘不要乱跑。” 程云秀习惯穿男装,但随着年岁渐涨,她的衣裳遮不住自己的性征,她也没再掩饰过。 被这人一眼认出来。 大盛女子大都柔弱,像程云秀沈鸣鸢这样彪悍的少之又少。 这位旗正官先入为主,一位程云秀家里遭了灾,心疼财物,脑子一热就往火场冲,所以赶紧拦她。 没想到这一拦竟没拦住。程云秀肩膀一振,反而震得这位旗正官倒退了两歩。 旗正官没想到还能在坊间遇到高手。他再次打量程云秀,目光落到程云秀的腰间,他忽然倒吸一口气。 周遭都是火焰和呛人的浓烟,一口气吸得他咳嗽了半天。 这才惊骇道:“凤尾刀!你是程炳什么人?” 程云秀愣了一下:“你认得我阿爹?” 旗正官也愣:“你是他的女儿!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 眼下不是寒暄的时候,程云秀只知道这旗正姓邢,是北城兵马司的人。三言两句交代完毕,就指着火场说:“有人困在里面,我得去救他!” 邢旗正当即点头:“我和你一起!” 火焰燃烧,炙烤空气,“噼噼啪啪”地发出空气爆裂声。 头顶的房梁已经被熊熊烈火吞噬,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烧到承受不住房顶的重量。 房梁若是倒塌,整个房顶压下来,就算是武功高强的程云秀,也没有逃生的余地。 时间紧迫,她必须找到顾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