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离开,不要骗人,不要变坏”
小裴忧弯着眉眼,快速地念着,手中的帕子在木偶上擦来擦去。
他看上去心情极好,朱红的发带快活地轻晃。
外面忽然传来尖利的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被重重打碎。
小裴忧保持着笑容,伸手捂住了人偶的耳朵。
“不怕不怕不怕。”
人偶的脸都被他遮住了,裙摆在半空中一晃一晃。
“不怕不怕不怕。”
小裴忧又重复了一遍,抓住提线红绳,绕了几绕,将人偶收进怀中。
他并没有看一看外面发生了什么的想法,似乎已经见怪不怪。
皎皎站在院门外,气鼓鼓地朝沈绿衣的住处看了一眼。
刚才的怪响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在这样的环境长大,裴忧不变成小疯子才是见了鬼。
她决定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透过半开的窗棂,能看到沈绿衣屈膝坐在妆台前。
妆台摆在昏暗的一角,外面明媚的春光照不到那里,沈绿衣的眉眼都阴沉沉的,手中拿着那串银铃,转来转去。
沈绿衣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丢下银铃,急惶惶地掀开妆奁。
皎皎忍不住张大了眼睛。
妆奁之中,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排大红的胭脂,红得像血,无端有些诡异。
沈绿衣拿起一盒胭脂,挑了些在指尖,沾了水往颊边拍。
她向前倾着身子,鼻尖几乎要贴到妆镜上,手上的动作愈来愈疾,口中喃喃叨念着。
“不对。”
“还是不对。”
她张皇地朝四周张望,看上去不安又恼怒,过了片刻,眼中忽然生出亮意来。
那盒胭脂被她重新拿回手中,沈绿衣的指腹沾满潋滟胭脂,在唇上反反复复地擦。
直到唇上染上一片猩红,沈绿衣才停下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指尖。
“现在对了。”
她诡异地笑起来。
皎皎觉得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过了好半晌,她咽了下口水,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甚至都忘了呼吸。
她轻轻吐了口气,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一道笑吟吟的声音。
“你在想什么?”
皎皎捂住胸口,险些叫出来。
小裴忧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语调柔软:“不能骗人哦。”
皎皎:!
她转过头,对上小裴忧黑白分明的一双眼。
他的眼底染着轻快的笑意,怀中抱住那只没有眼睛的人偶。
皎皎张了张口:“我”
小裴忧的目光空洞洞地从她的身上穿过去,他很快垂下头,拉着那只人偶,将它摆成了一个怪异的姿势。
“在害怕吗?”
皎皎拍了拍胸口,原来刚才他是在和人偶说话。
吓死她了。
小裴忧歪头看着那只人偶,它不回答,他也不恼,只是重新将人偶揣进怀中,走到屋外,抬手敲门。
他雪白的衣袍上染着深深浅浅的流光,黑而长的睫毛轻快地跃动了一下。
妆台前,沈绿衣的手一僵,忽然快速地拉出一条帕子,站在指尖捻来捻去,直到上面的胭脂悉数被擦掉,露出发红的皮肤,才起身开门。
“你来做什么?”她蹲下身,方才还诡异扭曲的神色变得柔和起来,但是隐隐藏着些掩盖不住的僵硬。
“来取铃铛。”小裴忧笑吟吟的,眉间的朱砂潋滟妖异。
“铃铛,对了,铃铛。”沈绿衣抓住裴忧的手,“铃铛在屋里,你随母亲进来。”
小裴忧点头,手指微曲,从沈绿衣的掌心滑出来,搁在袖摆,安抚似的摸了摸藏在里面的人偶。
沈绿衣转身朝屋中走,唇上的猩红涂出去些,她却浑然未觉。
经过妆镜时,沈绿衣忽然偏了下头。
光亮的镜面,映出女子漂亮又怪异的一张脸。
她收回视线,将那串铃铛从妆台上拿起来。
“还记得答应过娘亲什么吗?”她用的是哄诱的语气,抓住小裴忧的肩头摇了摇。
小裴忧抬起黑瞳,安静地看着沈绿衣。
他只是来取这串铃铛的。
铃铛不能独自待得太久。
沈绿衣攥着那串铃铛,指节发白,在屋中来来回回地走了几遭,忽然诡异地笑起来。
“没关系。”
“你会记得的。”
她的语气渐渐变得古怪起来,带着些莫名的笃信。
“你一定会记得的,”她咧开嘴,笑了两声,“直到死去,都会记得。”
小裴忧接过铃铛,重新系在腕骨上。
串铃铛的红绳轻轻地摇晃,上面多了一道有些刺眼的金光。
是那股金丝,在南楚的传说中,能够栓住灵魂的金丝。
沈绿衣的目光紧紧盯住那串铃铛,等到裴忧戴好,帮他将衣袖拉了下来。
从梦中醒来时,皎皎还有些不真实感。
她的一截手臂露在被子外面,被冻得打了个冷颤,这才意识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入春。
皎皎抱着被子坐起来,下颌搁在手臂间,指尖在空中虚虚地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