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沉沉的天,阴暗的光线灰蒙蒙地笼罩着四野。 云姒的马车,停在了这一片坟地里。 乌鸦惊起,拍着翅膀惶恐乱飞,明月尚且还悬在天边,四周的树木被鬼哭神嚎的风吹得摇摆,像是鬼怪在不断地耸动着肩膀。 “我到了,冯老,出来一见!” 云姒下了马车,声音才出,就看见不远处,连绵不断的坟包尽头,有黑纱飘荡起来。 “阿姐!”南绛本能地就觉得害怕,死死地拉着云姒的手腕。 云姒垂眸,温柔地朝着她一笑:“南绛上马车去吧,空青把段凌宵弄下马车。” 南绛实在害怕,不敢拖后腿,只能后退。 上马车时,南绛回头再看云姒。 她如今的身体,仿佛在为她们全力抵挡着风雨,隐约间,南绛的目光就湿润了。 “主子!”空青扶住云姒,狠狠扯了一下拴着段凌宵的绳索。 云姒目光清明,迎着那黑纱覆盖的步撵就过去。 风声阵阵,越过高低不同的坟包,她离目的越来越近。 “云姒小友,难得一见。” 步撵在坟地里放下,苍老的声音如同磨砂,听得让人难受。 两边的小童,第一次将黑纱掀起。 云姒也第一次看见了冯老。 像是妖魔鬼怪穿上了人皮,来不及熨平,任由其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我吓到你了?”冯老说话时,脸上垮下来的皮,还随之晃了晃。 一双苍老的手,像是枯树皮,布满了褶皱沟壑,伸出来,朝着云姒招了招手:“你过来,让我看看你。” 云姒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却又不想是个人。 除了那一双眼睛精亮无比,其余的,全泛着死气,完全无法判断年纪。 她走上前,将手放在了冯老冰凉的手心。 冯老微微用力,握了握云姒的手,又轻轻松开,喉咙里有沙哑的笑缓缓逸散:“真好,真年轻啊。你不怕我在你身上下毒吗?” “南绛年纪虽然小,但本事却大。能在她清醒时,毫无声息给她下毒,冯老的本事,必然高明无比。要对我用毒,直接弄在她们身上,让我沾染就足够要我命了。”云姒缓缓收回手,声音清晰,丝毫不见半点惧色。 冯老打量着云姒,叹息了一声,看向了她身后的段凌宵:“真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啊,起初我还猜了猜,你一个小女子,又怀了孕,会不会胆小如鼠,畏首畏尾的不敢来一见。没想到,人才给你放出去,你就来了,而且,也没有带别人,也没有告诉他。” 云姒眼底掀起一抹自嘲:“冯老的毒术厉害成这样,能杀人于无形,我带多少人,都没用的。且,您这样的人物,以一己之力,将整个京城内外,闹得灾疫四起。更是连面都没有露,以一己之力,差一点让我在国宴之上,身败名裂。您恨的不是我,不是单纯地想要我死,而是想要九爷……永不翻身。” 冯老忽然就笑出声来,甚至迟钝地抬起手,给云姒鼓掌:“好,真厉害,居然能猜到我身上。国宴那会儿,我没想到,楚王一个王爷,皇位唾手可得,居然这么蠢撒谎保你。不过也让你见识了,这件事情暴露的下场。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灾疫是我做的?” 果然是他! “当时大周正是冬季,这种病,跟畜牧有关,大周可没有什么畜牧行当,更不要提是夏日才会兴起的病症。而我听闻,段氏在四海列国都有分布,尤其是西北畜牧行当发达的一带。您想要弄几个病人回来,还不是易如反掌?” 冯老眼中露出几分欣赏之色:“好,说得好!自以为聪明的蠢货我见过很多,但你这样聪明厉害,又大胆细致的医者,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你继续,继续说下去,我要看看,你的聪明有几分!” 云姒眼底透着一股凉意,想到了那许许多多死去的百姓。 在这位老者眼里,全如蝼蚁。 “当日我本是要借着皇帝的整十寿宴,彻底消失在大众视野,好好养身生子去的。可您掀起的一场灾疫,逼得所有人放弃局面,对抗灾疫。我怀孕的事情,也一步步在您的算计之中,一点点揭开。是不是您?” “对,是我!”冯老笑了起来,他扶着花白的胡须,连连点头,沙哑的声音透着一股欢愉:“我猜到了九爷会走这一步,如果九爷这一步真的走成了,那他定然会站在不败的局面。段氏,就彻底没希望了。所以我计划了这一场灾疫……” 冯老伸出手,指了指云姒:“病理的研究需要时间,如果你不管百姓,选择走他给你安排的路,那局势,就会按照我下一步开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