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潭镇,商户沈宅。
沈青缨卧榻中,惊梦醒转。神情恍惚又惧怕,好似沉眠中遇到了什么凶猛野兽,那额角汗珠细密,后背也感潮意。
待回转过神来,用帕子擦了擦汗珠,打眼再瞧屋角答答作响的时钟,这才不过卯时三刻,今日同平时相比,倒还早醒了一个时辰。
贴身丫鬟娩儿倒是惊醒得很,听见声响一下便过来瞧她,只不过见了她这副模样,心下倒是惊诧,不等沈青缨吩咐,赶忙递上一杯清茶,不免关切问着:“姑娘可是着了梦魇?”
沈青缨戚戚地摇着头。
那似梦非梦,倒像真的。那样凄惨悲切的日子,只需再度忆上一二,都觉气息滞堵,胸闷不已。
可如今她有这锦衣玉食生活,家况亦不差,怎么可能会以妾室身份去侍奉一个不能人道的恶霸?
况且当时那罗家来讲亲时,可是说得十分不得了。
梦中那夫郎罗俊是凶狠霸道,与那媒人所言,却是天差地别。
沈青缨忆起当时那言笑晏晏的媒人说着的可都是些什么身高八尺,什么天人之姿,什么文武双全,前途不可估量,这都与梦中之事毫不相干,怎会作这等不详之事?
她百思不解。
寻来思去,她愈加觉着不可能。
想来梦中之事是假不差。
相通这许多,又将那诡异之事抛诸脑后。
随后意识到衣衫浸湿,便让娩儿去准备清爽衣衫。
旁边娩儿见自家姑娘吩咐,便去箱柜里拿衣裳。
“姑娘,今日过后,你就成夫人了。”
繁芝领着三四人进来伺候梳洗,娩儿带两人服侍着装戴饰。
沈青缨被这七八人环绕碌碌不得闲的模样惊醒,才知今日是罗家迎娶之日。
是以难怪会做那等梦,想来是对未知事物行不安之意了吧?
待妆容毕,镜中一袭五彩凤绣红嫁衣,累丝嵌宝流云百花冠,缠枝双蝶金步摇,玉篦青丝发,项上合欢青莲璎珞圈,手上金钏玉镯,足上一双鸳鸯红莲绣花鞋。
面上更是细细装饰,百合钿,桃花面,一双含秋蓄水多情桃花眸,绛珠樱颗唇已是含羞带怯。
这般盛装,沈青缨这还是头一回。
此等行装虽重重不甚轻松,但她亦是带着十分期盼的心,端坐于梳妆镜前。
只等人来唤,她便得辞了母兄,去往他家。
丫鬟们进进出出,不得闲,唯独沈青缨,沉心静气,不敢妄为。
可也不知哪里出了错,她是左等一个不来,右等一个不唤。
这日上已是过了三杆,金光渐是毒辣,可这外屋还不见声响。
屋中各位你望着我,我瞧着你,均以不知所谓。
“是否记岔了时候?”沈青缨禁不住问。
“怎会呢?那罗家特意遣人来知会今日午时前会到的,怎地会记错?况且那婚帖上明明白白记着呢。”娩儿立马否决着。
“那,母亲那边如何?可有着人去问?”
“家母那边也是焦急,听闻那边也是早早备了席,只等来人了。”繁芝出去打探了番,此刻亦是叹息着言道。
“姑娘先填点东西,别饿坏了,那边也还不知何时来呢。”娩儿端来一盘豆糕,附上一盅清茶道。
沈青缨拾起一块糕点,启唇轻咬,细嚼慢咽着,唯恐花了妆容。
她面上虽沉静淡然,可心里却是惶惶不知所措。
这边焦灼着,外边却是因此等延时之事早已议论开了。
只她这院里,于外间伺候的人亦是在偷闲时咬耳朵。
窗外窃窃之声亦是被她听了个全。
“你说姑娘还能不能嫁过去?怎地那边还不来人?”
“遣人来了,不过也说不定想要给咱们家一个下马威呢。”
“难道是前段时候发生的那事?”
“可不是嘛,大少爷都被打成那样,那罗家也未曾有人来慰问一二,恐怕心里还蓄着气呢。”
“他们蓄着啥子气?两边打架,那罗家未曾有损失,咱们家少爷可是瘫痪,至今昏迷不醒呢。”
“是啊,家母未曾找他们麻烦,他们反倒还蹬鼻子上脸了。的亏该不是个好人家,也不知姑娘嫁过去,会是个什么坏日子。”
只见丫鬟们各言一句讨论开了。
要不是嬷嬷瞧见呵斥了去,恐怕说得更不堪入耳。
说来沈家内宅繁复杂阻。
沈青缨为沈老爷正房所生,而沈顾知则是妾室生养。
沈青缨因母亲死得早,遂这沈老爷便将妾室扶正,将一双儿女皆归是膝下将养。
可这上位的妾室哪里能一碗水端平,总是就着自家小儿,忽视了小女。
是以她只由乳母一手带大,自是从小与张氏亲情不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