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忽侧头去看那厢还在望着自己的人:“你这人……奇怪。”
康王孙颊生一笑:“我不叫奇怪,我叫完颜康,你也可以叫我少康。”
小梳点点头:“骆姐姐说,怕要我人这么重的东珠才能抵上你的晓色春居图,我一下是拿不出来这么多的珠子,你容我慢慢还,或是十年,或是二十年,我已经知道了你是谁,人在这里,我总要还清你的。”
康王孙不觉也动了动眼睑,这世上赖账的人多,愿意还钱的人本少,他既已不追究,却还有人追着要将钱还给他的便更少,但他点点头,竟似同意了:“君子如信,姑娘有这份心,少康愿成全。”
小梳又是一笑,这回双眸中欢喜已绽出光华如朝露:“那么,我这就走了。”
康王孙点点头,薄唇微启:“姑娘好走,少康不送。”
一道鹅黄色的影子猛掠过墙头便像春天一样忽然消失了。清桐院中后来寂寂一片,露寒湿重,草叶染珠,长夜将尽,康王孙却并没有立时回到自己的卧室,而是一身长衣仍立在风中。
夜星淡,夜将尽。
仍是那树茶花后,有个声音忽然叹道:“你不该这样容易放她走的,也许她的确无辜,但是带她来燕都的人却未必。”
康王孙闻声出神,并未转身,却笑道:“师父说过,百步毒蛇,如制七寸,本不必费千钧力道,况且如今敌我未明,若留些转圜余地也并不是不好。”
那个声音沉吟半晌,才又续道:“所以你本来并不打算将她带回清桐院,后来却将她带了回来,只因为刀锋相对固然不好,敲山震虎却必定有用的。”
“什么敲山震虎?”忽听一声娇俏仍从南墙那传了过来,只一个燕子点水已落到说话人的跟前,歪着脑袋打量了半晌,才惊讶道,“原来你躲在这里,怪不得我方才瞧不见你……但你的眼睛莫非……看不见?”她竖起她的手掌在空气中摆了摆,面颊上已生可惜。
苏玉望脸上的肌肉僵了一下,只得勉强笑道:“姑娘好俊的功夫。”
小梳收了面上可惜:“婆婆却说这功夫只能糊弄人,我若胡闹,总有一天要吃苦头的。”她再低头瞧瞧苏玉望手中的雪蚕丝,好似还有些怕,悄悄将身子往后挪了一寸。
苏玉望道:“但敢问姑娘的婆婆前辈是谁,苏某可是认得?”
小梳眨眨眼睛,好像有点犹豫,但还是说道:“婆婆是沈青衣。”
这一回,连苏玉望忽然也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他本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如今那道笑意竟从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他的眼睛虽然看不见,后刻人却已大笑着从茶树后立起,转向康王孙站的方向:“天意,当真是天意,少康,你现在的确已可以放她走了。”
“师父已问得明白?”康王孙道。
苏玉望点点头:“是,我已再明白不过!更何况水至清则无鱼,一个像她这样的小姑娘,本藏不住任何秘密,所以如果是我,我也不会随便将任何一个秘密告诉她。”
苏玉望转身,这时向清桐院外走去。
他虽走的极慢,但康王孙却绝不会叫另一个人去给他引路。
那小姑娘后来自然也走了,她转回来本是问路的,她既问了路,她便也走了。
康王孙于是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他既毫无睡意,他的一对瞳子中倒映着窗棱外、天明前,寒夜天穹中那最后几粒孤零零的星子。
他又是为何夜而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