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梳面上顿时跳出欢喜,待又要问,完颜康猛返身走回几步将她连人带裘裹起抱到窗边,小梳初有些慌乱,后来却也扒着他肩膀将头探出窗外去看,脸上欢喜忽更盛:“又来了两只,三只,呀,被我吓跑了!那梅树上已开了十五、十六……可是十八朵了,今夜又不知道要开多少呢!”
她后刻收了目光,还怕冷缩回完颜康怀中,仰头吃吃笑道:“早间画月说只数得七八朵,可见是她怕冷不肯数仔细了!”
琅轩和画月原是完颜康的贴身侍女,在赵王府原也些身份,如今人在清桐院中,竟是要替她去数梅花。
“她们本有各自的事要做,肯这般敷衍你,你心中便该感激!”他便道。
小梳便连连点头:“是了,只是我今日再好些,明日便可以自己走去数梅花了,不该再去扰了她们的。”
完颜康面上微是出神,这时拥衾拥人站于窗前,那目光便也不由自主瞧得窗外一段:“今日之前,我从未注意过这些梅树开得好不好?”
小梳吃了一惊,不假思索道:“这便是你大大地不对了!”
完颜康目光便又收回,一垂,还凝视怀中人仍显得苍白的面颊:“这又如何说?”
“只因它就长在你的清桐院中,生的又这般好,你若不多看看它,自然便是你的不对了。”
完颜康目中猛一时失色:“不错,它既在我的清桐院中,又这般好,我若不多多看它,本就是我的不对。”
小梳瞧得他心神不在,便伸手点点他的面颊,笑盈盈道:“这般便对了,只是你这样站着可累,还将我放回榻上去吧,你来数梅花给我听可好!”
她原本这几日闷得发慌,要完颜康替她解闷,想着完颜康也不肯的,谁知完颜康后来果真伴窗而立,一朵一朵替她将梅花数了出来……穿庭落户,飞雪盈窗,便几许落在他眉宇发鬓上,倏忽融化,阵阵清寒也只让他眼眸更清冷了几许。
“少康可有什么心事?”小梳不觉问道。
完颜康却摇摇头:“想着她占尽百态众生,虽有龌蹉苟且,到底情关不得由人,我不过替她难过一回罢了。”
小梳听得稀奇:“那梅花又何时化了个人呢?”
炭盆中火苗烧得室内暖馨,“这梅花又何止只化成了一个人……”临窗而立,完颜康便道。
小梳见他没头没脑说了这一句,便又要问,“小梳,我今日在宫里多喝了些酒,便有些乏,这就走了!”完颜康却到底不肯再说。
小梳便也不留他,只凑出身子去取他刚才翻过的书,铺在枕上自己一页页乱翻。
清池那,苏玉望果然正临湖独坐。
他从前就爱坐在池边,眼瞎后,他也无处可去。苏玉望不必回头,就已道:“少康莫非已改变主意?”
完颜康的袍风在他身后擦阑堪堪停住,不回答却另道:“我本不欲与耶律齐为敌!”
苏玉望少有表情的脸庞忽在寒空中笑笑:“所以少康有何打算?”
他虽看不见,却仿佛已能明白完颜康全部心事,果然完颜康道:“若要放耶律齐离燕都,必不能再留她在府中!”
苏玉望便道:“然赵王妃那里,有一关就难过!”
“后日便是冬祭行期,届时少康一去十天,清桐院既少些是非,她病也已大好,若由师父去对母亲说明,料母亲也不会再为难少康!”
苏玉望遂徐徐点头:“王妃历来怜惜你,自然绝不会为难你,但少康自己呢,可会已为难了自己?”
完颜康瞳仁微凉:“少康既有祭天大任,这时候便无有余心同任何人为敌!”
苏玉望便又点头:“不错,你历来知道孰轻孰重,祭天之事于你眼前才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父王既为朝事而忙,欧阳白近来态度颇为倨傲,师父若有机会或可压他一压,让他知道有些事可为,有些事倒也不能全由得他!”
苏玉望略沉默:“少康此举,大概是有替欧阳少公子考虑的心思!”
完颜康便道:“我此举,只想让每个人都还能有个选的余地,耶律齐若真能抛开他原来的姓氏,沈哭的性命便能暂时留着!他既回离华岛,他妹妹的性命势必也能保全,所有人若能安安稳稳过完这个皇诞,这燕京城中便会难得有个安定些的时候!”
岁月静稳,这四个字,近几年来出现在这六王府中的确太不容易,于这燕京城的太多人自更不容易,苏玉望便叹道:“想那耶律齐不是愚蠢之人,他能隐忍十年,他如今更有值得他去隐忍的人。”
他一话出口,完颜康目中便猛又变了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