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宋知意照常去了明伦堂。蒋知也已经坐在了明伦堂的角落里,眼下乌青,像是一夜都没睡好。见宋知意进来,还颇为怨恨地瞪了他一眼,宋知意冷冷地扫回去,蒋知又变得闪闪躲躲,面色不甘地收回了眼神,默默地看起书来。
宋知意才刚把书本放下,后背就被人猛地拍了一记,熟悉的手劲,是傅元杰。他低声在宋知意身边问了一句道:“昨夜有人对你下手吗?”
宋知意收拾书本的一顿,停滞片刻后还是摇摇头道:“没有。”傅元杰听了没说什么,很快就从宋知意身边走开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今日的课堂上,傅元杰还是和昨日一样挑衅宋知意,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宋知意身上。
很快便到了傍晚,蒋知的目光又朝宋知意这边看来,带着愤愤的意味,而宋知意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收拾收拾后和江守徽一同回到了斋舍,吃过晚饭后便打开了蒋知那头的信号源。
宋知意并不打算去现场,对方本就要害他,他也不知对方底细,去那无异于羊入虎口。且昨夜他把蒋知和那人约见的时间和地点都告知纪文清,上回宋知意也看出她身边的段苍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要擒住那人,也不差他这一份力。
蒋知和那人约在了戌时见面,宋知意边学边等,信号源那头只传来呼啸的风声和蒋知偶尔几声的咒骂,想是已经在那处等候许久了。
窗外夜色黑沉,残枝枯叶随风飘卷,发出一阵阵沙沙的喧响。天上的残月缓慢地向西移去,戌时已经到了。
“啊!”蒋知惊呼声陡然传来,语气惶惶,随之而来的还有几道趔趄的脚步声。
宋知意旋即放下笔,对着桌上阑珊的孤灯,凝神聆听起信号源那头的动静。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蒋知的声音干涩,紧缩的声带似乎在微微颤抖。他面对的那人半晌没说话,宋知意又听到蒋知道:“药拿来了吗?”
接着信号源那头又只剩下四起的风声,还有一阵窸窣的响动,那人似乎要把怀中的药掏出来交给蒋知。在等待的间隙中,蒋知又问道:“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那人没有回答他,只剩一片有些可怖的沉寂。宋知意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很快,他的猜测便得到了印证。
“不会有下次了。”那人轻轻说了这样一句话,宋知意顿时警觉起来,这的声音在宋知意的记忆中曾出现过,而宋知意还未想起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一道瓷器破裂的清脆声音传来,划破了这浓酽的夜色——有什么东西被砸碎了。
紧接着传来的就是蒋知的惊叫声:“哪来的雾,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来人啊,快点来人来救我啊!”
变故突如其来,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一阵寒铁飞速碰撞的声音就盖过了蒋知的叫声,是双方的兵刃,那边已经打起来了。而宋知意的脑海中虽被这杂乱的刀枪声充斥着,但他置若罔闻,因为他现在已经忆起了这究竟是谁的声音,那道耳熟的声音,是宋知意儿时在花园里听到的声音,也是几年前在秦王府里听到的声音。他想尽力再捕捉一次这个人的话音。
是秦王府的那个内侍,也是傅元霜的情郎。给蒋知递药,要在背后害宋知意的人,是他。
可惜信号源那头只剩下渐渐稀疏的打斗声和蒋知的大喘气,那人却没再说一句话。
兵刃相接的声音终于消弭了片刻,进而,女子的声音响起:“你们先把此人活捉回去,让姑娘处置他。我去追他。”是段苍,听她这话的意思,那人似乎是遁逃了。
“是。”其它人齐声答完,一道迅疾的风声刮过,应是段苍去追那人了。余下的只有蒋知和段苍带过来的人。
段苍手底下的人干事倒是麻利,她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围住了蒋知,似乎是拿出了绳子,将蒋知层层捆绑起来,宋知意甚至还听到了一声来自骨头的响动,紧接着,蒋知就大叫道:“你们是什么人,宋知意呢?我要见他,快让他把解药给我,宋知意呢?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给我滚出来……”蒋知话还没说完,嘴就被堵上了,宋知意只能听到他嗓子里发出的意义不明的嚎叫。
宋知意的视线停留在晃动的烛火上,眉头紧皱,这回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人为什么要害他,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只有个秀才功名在身,像他这样的学子府学里还有许多,为何只针对他一人呢?难道是因为他是宋家人?可是宋恒在朝堂上一直是中立一派,不曾参与党争,这样的现状已经维持好几年了,最近朝廷上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对宋家下手又有什么好处呢?
蒋知的惨叫声在他耳边回荡,宋知意背着刺耳的声音搅得静不下心来,便把声音关小了些,想等着纪文清审问他时他在仔细听。可转念一想,这样的话不如打开先前他安装在纪文清身上那个信号源,不仅能听到对蒋知的审问,一会儿还能听到段苍对纪文清的汇报。段苍与那人正面交锋过,能查到的东西肯定比宋知意光靠听来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