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裴萱从化妆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比预计的开机时间晚了两个小时。
黎恬脸色很不好看,见了她,勉强缓和了神色,招招手:“看过剧本了吗?今天拍的是女主在青楼初遇男主时的场景,你……”
他说:“要是不好把握,你就冷着脸,高岭之花会吗?”
叶裴萱撑着脸:“不是说,要风情万种地勾引,但是眼神中还要暗含国仇家恨吗?”
黎恬默了默:“这是高难度,咱们先从低级的……”
叶裴萱:“让我试试嘛!”
黎恬:“……好吧。”
他扫了眼一旁愤恨不甘的韩昀谦,只以为是她想故意折磨人,也没在意。
韩昀谦这小子,演技是有,眼色是一点看不到。
给点教训也不是不行。
片场一切准备就绪。
三皇子一身雪白华服,腰悬玉佩,执一把玉扇,轻轻漾着黄金杯里的美酒,倚在二楼包间的栏杆边,不去看屋内放浪形骸的友人。
他用折扇抵住额头,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他就这样被友人拉着来逛青楼,要是被父皇知晓……怕是又少不得一通责骂。
这样想着,他对场内的事物越发厌恶,靠在窗边,想透口气。
另一边,正对着楼内的窗户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寻欢作乐的嫖客们不知为何突然兴奋起来,高喊着同一个名字。
三皇子暗暗重复:胭脂?
一听名字就是一个庸俗不堪的青楼女子。
友人却突然兴奋起来,放下怀里的姑娘,硬拉着他到了另一边的窗口,“是今醉楼的头牌胭脂姑娘啊!她今日竟也下场表演了么?”
楼下一片沸反盈天,无数眼睛痴狂地看着台上的女人,狂热地喊着她的名字:“胭脂姑娘!胭脂姑娘!看这边!”
三皇子的眼神也不由得朝着众人的视线焦点看去。
出乎他的预料,那竟然是个一身雪衣的女子,背影清瘦,却能看出身段风流,女子满头乌发用流金嵌玉的步摇松松挽在脑后,怀里抱着一把古琴,正调试着古琴的音。
素白细约的指在琴上简简单单地弹拨了几下,几声泠泠之音流泻而出。
全场不自觉地安静了下来。
她似是找到了感觉,弹拨的速度越来越快,古琴声如击金碎玉,沁水般动人心弦。
琴声动听,三皇子却有些愕然。
一个青楼女子,在此等场合,她竟然……给满场宾客弹高山流水?
转而又嗤笑。
一个妓子,也只能在嫖客中寻觅知音了。
琴音越发高昂激烈,似是那仙鹤引颈长鸣,当真是传说中的,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了。〔注1〕
这首诗虽是说箜篌,用在此处,倒也无比贴切。
三皇子暗忖,可惜了。
但凡不是这样的出身……
一曲终了,胭脂抱着古琴站起身,向观众们行礼。
不是一方的观众,而是四面八方的观众。
胭脂转过脸来时,三皇子终于知道她为何叫胭脂了。
只见那女子容貌清绝,本是白璧无瑕的纯洁仙子容貌,偏眼角一粒胭脂痣,给这纯白无暇的容貌染上一抹艳色,变得无比风流起来。
胭脂转到了正对三皇子的一方,那双泠泉般的眸子对上三皇子探究的眼神,不引人注意地愣了下。
她眨了下眼,烟霞般瑰丽风流的眼眸缓缓睁开,纤长浓密的眼睫彼此交错,欲语还休着无言的引诱。明明没做什么大的表情,原本清绝的容貌却在一瞬间变得云雾笼罩起来,影影绰绰中又窥见仙姿玉容。
犹抱琵琶半遮面,最是诱人。
场外,黎恬紧紧盯着摄像机,不错,风情万种是出来了,但是……
胭脂原本已经谢幕上楼,却仍能感觉到,之前看到的那人的视线仍在她身上。
那是……那个人的儿子!
无边血色涌入眼底,目之所及全是亲人的尸骨,母亲包含悲辱的哭声夜夜入梦……
她状似不经意地偏了下头,淡淡地扫过那一方精致木窗。
金尊玉贵的皇子呵,含情眼中丝丝缕缕的清冷顷刻间蒸发,只剩下了冷和空。
她挽起唇角,缓缓绽开一个笑。
袖中手指死死扣住手心,手心一片鲜血淋漓,却丝毫不能缓解心头的恨。
胭脂回过头,她不敢再看,怕眼中如有实质的恨意暴露出她苦苦隐藏的身份。
她没有再停留,木屐踏着木梯,一步一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注2〕
“卡!”
场务一声大喝,韩昀谦浑身一激灵,不可置信地朝着叶裴萱看去。
就在刚刚,他居然……被一个第一次演戏的新人压了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