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天幕澄澈,银河横空。
如此静谧的夜,连树上的蝉都自觉地偃旗息鼓,不愿再吵闹。
荒山山顶,林地中央。
朦胧的星光从天而降,宛如天神赐下了一件银白的霞衣。
女人就站在空地的中央。
她个子不算高,但身段极好,一席贴身的绿袍,更显出十分的妖娆。这样的女人,无疑是极引人瞩目的,如果她白天出现在嘉州城的大街上,保管男男女女都会为她回头,如果她夜里出现在章柳街,保管有大把的人愿意为她一掷千金,只求能够一亲芳泽。
像她这样的女人,本不该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待在这清清冷冷的山中。
连她自己也是极不愿意的。
她喜欢热闹,就像蜜蜂喜欢鲜花,苍蝇喜欢鲜血。可现实是她不得不远离嘉州城的繁华。也许她生来就注定要忍受寂寞。
大概喜欢热闹的,本就都是因为寂寞而已。
她随师父姓骆,山上山下很多人都听过她的名字,亦或是她的外号。
“碧瞳仙子”骆碧瞳,这是个一听就让人害怕,却又让人神往的名字。
据说她母亲怀她时,不幸染尸毒而死,她的师父剖腹取婴,才让她活了下来。最后她虽未感染母体的尸毒而死,但双目却成了青碧色,就像夜里的狼。这是诅咒,亦是天赋,于是骆碧瞳就成了黑天神教的弟子。
黑天神教,魔门四柱之一,乃是魔道之中声势最为浩大,门下弟子最多的一支。神州过往的灾难背后,常有他们的身影。
他们是灾祸的代名词。
不过,黑天神教并不是魔道中最可怕的那个,尤其对于山上的修士们来说,从来都不是。山上的人,从不以人数多寡论高低,最可怕的,往往是人数最少的。
前方那个从黑暗中走出的人,就来自天底下最可怕的地方。
“天都峰上,绝仙池旁。”骆碧瞳轻轻念着这八个字。
这八个字在山上一向有种特殊的魔力。它不是能让人害怕到发抖,就是让人兴奋得要命。不过前者总是占据了绝大多数。
来者从身形上来看并无太多特殊之处,唯独有一样极其引人瞩目,那就是他头上的青铜鬼面。面具上雕刻的是神话传说中的修罗,丑陋,凶恶,杀气腾腾。
这张丑陋的面具包住了来者整张脸,以至于只能从喉结才能看出他的性别。
“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我们很有缘分。”骆碧瞳笑容妩媚,那对天生的青碧色瞳孔在黑暗中却是那么的诡异,简直就像是择人而噬的恶狼。“我是碧瞳仙子,你是青面修罗,我们岂不是天生就是一对?”
回答她的,唯有比山间晚风更冷的沉默。
显然,来者不是个话多的人,最起码在她这里是的。
骆碧瞳却不气馁,反倒轻移莲步走了过去,但不过三步便又停了下来。就在她脚尖前方不过一寸之遥的地方,凭空出现了一条划痕,将她与对方就这么隔了开来。
这是个警告。
天色渐变,夜幕遮星,乌云盖月,骆碧瞳眼中的碧色更浓,浓得发黑,浓得就像是一条表面平静但暗流涌动的江,要把过江的人一口全吞进肚。
她看不起那些一见面就彻底匍匐在自己石榴裙下的男人,但更憎恶对自己的魅力无动于衷的男人。
眼前人的态度尤其让她恼火。
“碧瞳仙子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头戴青铜鬼面的男人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就像是两块树皮在摩擦,听得人十分难受。
“阁下何必如此?小女子倾慕阁下已久,既有机会结识,自然不愿错过。何况眼下的情况,你我当该联手,互通有无,不是么?”
“呵,只要碧瞳仙子一声令下,只怕金庭观的小剑仙,地肺山老祖的关门弟子,酆都的阴帅,血影门的‘白少爷’便要联袂来此,小小嘉州,岂非如仙子自家道场一般来去自如?”
金庭观的小剑仙萧白首,地肺山老祖的关门弟子柳洞庭,酆都的阴帅,天煞血影门的白少爷,这些都是这一代山上的天子骄子,这些人里既有正也有邪,却都与骆碧瞳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可见这位碧瞳仙子的魅力之大,交友之广。
“他们和我,只不过是萍水相逢,有些投缘而已,连朋友都算不上,又怎会为我来这嘉州吹冷风?更何况,他们又怎比得上大......”
不待骆碧瞳说完,男人便打断了她:“云乡子的头,我一定摘下,其余的事,我没有兴趣。”
他知道骆碧瞳为何而来。黑天神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圣女一位空悬百年,人人觊觎,骆碧瞳自然也不例外。可她虽然交友广阔,但出身却不够好。她的师父,也不过就是黑天神教门下五方坛主中的一个,再这之上,还有左右护法,三位法王,四大门主,如果她不努力建功立业,这圣女一位怎么都轮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