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刘慧并没有像孩子般跑向自己依赖的大人,只是在秦念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静静等待长辈发话。
“今天我来给你上最后一课。”
声音苍老,像是两块即将碎裂的树皮在相互撕磨,气流刮蹭声带时总是带出一些话音之外令人不太舒服的杂音。之后,一只枯瘦的手臂进入秦念的视野。那只手虽然外层也只剩一层薄薄的皮囊,但却比生病卧床的那位老奶奶看起来有力的多,很稳,很有安全感。
他把手腕枕在了一处软垫上,他的手指弯曲着,放松着,明明是有力的一双手,现在看来却又脆弱了起来,仿佛只要刘慧轻轻一碰,他的腕骨就会脆生生地裂开。
刘慧会意,抬起手,将手指搭在老者的手腕处。下手轻柔,和秦念的想法一样,害怕自己微弱的力量会给老者带来伤害。这时,老者突然咳嗽起来,带起整个胸膛上下波动。他赶紧用手遮掩,但身体还是忍不住弓起来。
刘慧本来就害怕,这一下实在是把她吓惨了。刘慧惊叫一声,就想起身绕过桌子给老者拍拍背脊顺顺气。老者却按住了她,摆摆手:“别这么不经吓,我老了,老毛病,不然为什么叫你来。”
刘慧感觉手心有些湿,以为是老者的汗水,指腹一揉搓,才发现滑得吓人。
“汗绝如油。”不等老者提问,刘慧先说了出来。老者笑着摆手,让刘慧坐回去。
刘慧又战战兢兢地坐会原处,老者这时也直起了身,继续之前那样端坐着。秦念想,这位老者这样坐着肯定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就像自己外公生前教训自己一样。
刘慧就那样诊着脉,一动都不敢动。老者又咳了两声,秦念感觉他捋了一把自己的胡子:“这就是死脉,你可要记住了,这堂课我只能给你上一遍,错过就不再有咯。”
老者在说这段话的时候声音慢条斯理,不知道是年老所致还是他生性就是这样,学者范十足,就像是学生去老师办公室问问题,然后老师徐徐指导的样子。但他最后一句话突然尾音上扬,又给自己添了一丝老顽童的感觉,就像老师在课堂上讲着课突然串台到自己年轻时的英雄事迹。
可刘慧并没有因为这个转音被逗笑。不过也是,料想是其他人在恩师的最后一堂课上也笑不出来。她表情凝重,秦念不知道她是在悲伤还是在认真记住这个她只能在老师身上感受一次的脉象,或许两者都有。
最后一课结束。刘慧的心情显然还是那般阴沉沉的,而老者就显得乐观许多,大概是很多即将寿终正寝的老人都如同他一般吧。老者悠哉地给自己的学生泡了壶茶,又悠哉地给学生倒上,还不忘秀秀自己的凤凰三点头。
老者抿了口茶,正想说些什么。门口蓦然传来砰的一声。秦念敏锐地感觉来者不善,但在门被摔开的那一刹那,刘慧就起身迎了过去,挡住了秦念的视线。
白光将秦念带了回来。
现在了解的还是太少了,秦念根本不知道劫主寄托情感的介质可以是什么,只好动手随便翻翻。这次秦念没找到像上次塔达村那般封存起来的东西,只能将一些可以随身携带的小玩意儿统统塞进自己的口袋,她甚至把只剩一只的袜子也塞进了自己的裤口袋,万一到时候真的有用处呢?
秦念翻完了屋子,口袋也装不下了,于是出门去接程时安。
秦念身边聚集了一大群人,但并不是全部都在秦念边上,还有些不死心的还赖在门口,双目无神地盯着屋顶上的程时安,有几个还流着口水。反观屋顶上的程时安,他此刻换了个打坐的姿势,但手里拿了个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鸡腿,鸡腿下方用纸巾包着,防止弄脏自己的手,一口一口有滋有味地啃着。秦念看着,一时不知道那几人是在馋程时安还是程时安手里的鸡腿。
程时安见秦念出来,也知道秦念是来接人了。他放下鸡腿,在墙上找准了几块凹凸不平的地方,在秦念充满怀疑的目光中真的像只猴子一样,几步就爬了下来。
秦念看了一眼程时安踩过的一块砖,啧啧赞叹道:“你是猴子成了精吗?”
程时安耸耸肩,笑道:“建国之后不许成精。”
秦念见环顾四周,他们俩的四周被那群村民围得水泄不通,看过去除了脑袋还是脑袋。秦念心中疑惑:“今今在哪呢?”
程时安指了指右边的路,示意秦念往那边走:“我们进来的时候宋今还在睡觉,意识模糊的人不可以进入劫,但如果她醒了很可能会被拉进来。”
两人并肩走着。“你好像很信任我,我指哪你就走哪。”
秦念语调里飘着一丝怨气——谁在表白关键时刻被打断两次不幽怨?现在两人还处在不清不楚的关系之中。“是啊,我对喜欢的人一向是非常信任的。”
程时安笑眸微挑:“嗯哼。被喜欢的人这么信任的感觉果然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