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美瑾要问责,直接惊动了吴总管。
他顶着烈日跑到正房时,一身的汗水打湿了半截衣衫,黏腻的贴在身上极其难受。
可也不敢有什么想法,在门外匆匆擦去脸上汗渍,略略整理,这才弓着腰进了屋里,一脚踏进去立时觉出冷意,冷热相激,浑身窜起鸡皮疙瘩。
也不敢歇气,规规矩矩见礼,垂眸听吩咐,谁知一眼瞧见面前的冰鉴。
方形立式宝蓝色镶嵌螺钿铜丝的华美物件,到他大腿高,底部四尊兽首向下支撑起镂空的底座,那兽首也是铜制,样式精致。
但左边的兽首嘴里却有一缕水渍慢慢流出来,一路蔓延,冰鉴四周的地面已经打湿一片,他要是再上前一步,便能踩进水渍里。
冰鉴不仅外表华美精致,内里也另有乾坤,分为内外两个镂空部件,外面的放冰,里面有冷藏功能,可放些吃食或冰水,拿下顶部的盖子便能随时取用。
这样东西在夏天是不可或缺的。虽然材质多样,例如陶瓷的、木质的、青铜的或者混合的,但越富贵的人家也越贵重,大将军府里更不必说,就眼前这座冰鉴,便是卖了管家也是买不起的。
贵重倒在其次,关键是,堂堂大将军府夫人房里的冰鉴,竟是个漏水的玩意儿,这是要磕碜谁呢?
吴总管脚下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忙深深弯腰行礼,“夫人恕罪,是老奴监管不力,才让底下人玩忽职守出了岔子,老奴立即叫人给您换一个好的来。”
吴总管是老将军在世时培养的人手,在将军府里很有几分体面,但这些年来府里主子不多,事情也少,加之他年纪也大了,难免疏忽,才出了这样的事。
但他至少态度端正,承认自己办事不利,便是吉美瑾心里憋着一股邪火,也不会随意发在老人家身上。
她淡淡道:“府里器物的看管、保养、取用,应该是有相应的人员和规矩吧?”
吴总管正提着心,听到这里便一个咯噔,知道夫人这是要一查到底。
直接回道:“夫人说的是,不论器物还是其他,一切自有章法。”
“那就简单了,想必很快就能找到这件事的责任到底在谁身上,吴总管,需要我给你多少时间?”
她语气平静,但吴总管听得出来这是不想拖沓,立时道:“夫人稍后,待老奴回去一查便能清楚,不用半个时辰足以。”
“行,”吉美瑾点头,“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
吴总管更是压力倍增,忙行礼退下,匆匆找来相应管事一一查证。
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两个家将压着两个家仆跟在吴总管后面回来了。
吴总管忐忑禀告:“夫人,家里大件器物都是周正和程勇在照看和保养,冰鉴也是从他们手里送到您这里的。”
吉美瑾瞥向那两个跪在地上的人,“所以,这个冰鉴是谁照看和保养的?”
周正和程勇抬头看了眼冰鉴,忙低下头,周正略高壮些,抢先道:“回夫人,我和程勇每五日都会检查一遍,这座冰鉴送来前的前五日是我检查,之后是程勇检查,他检查没问题后,我们才送来。”
跪在他左手的程勇见状急了,忙道:“夫人,我们的确每五日检查一遍,但每次检查时都是两人一起,一个查证一个记录,我送来前还好好的,周正也是记录在册的。”
见他们到此还在互相推诿,吴总管不由皱了皱眉,又听到上座传来一声轻笑,“所以你们的意思,这冰鉴你们送来前是好的,到了我这里后却出了问题?”
送来后能弄坏也只有换冰的时候,但冰鉴底座是铜制,里面的冰块也是敲碎过的,轻易怎么可能坏。
相互扯皮推卸,不过还是看她好欺负,觉得搅和一二这件事也就罢了。
毕竟从当初新婚见家仆时的大方到至今也未出手整顿内务,没来个下马威,府里的下人们自然看菜下碟,又因她的出身,六品小官家的女儿能有什么本事,能拿捏得住将军府的人?
就这么,养得他们越来越猖狂,即便被押来,打心底其实并不惧怕。
殊不知,吉美瑾等的就是他们猖狂的时候。
见两人摆出一副惶恐的模样,说着‘不敢’‘不是’,眼里却不以为意,一笑,挥了挥手道:“既然查不清楚到底是谁的责任,那这两个都没用了,吴总管,玩忽职守且损坏主家财物,该如何处置?”
吴总管看了眼惊愣住的两人,顺势道:“回夫人,轻则赔偿损失并杖责,重则刑罚后赶出府去。”
两人大惊,下意识对视一眼,周正忙道:“吴总管,您不能这么做,我们可都是府里的家仆,世世代代伺候着府里的主子,此番即便我们有错,大不了照价赔偿便是,怎能杖责甚至赶我们出府?”
程勇也道:“是啊吴总管,我二姨还是您二弟媳妇的弟媳妇,咱们可是亲戚啊,您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能这么对我呢!”竟还大声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