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您何时有空?请您吃饭呀。”
周一晚上是面向本科生的西方艺术理论公选课,这节课向来人满为患,宋时怀课后耐心解答完几名学生的问题,一面向外走去,一面看到了沈言知发来的消息,他淡淡蹙眉,手指在屏幕打下,“不必。”
“师叔这么不肯赏脸嘛?”含笑的女声传来,有些打情骂俏般的意味。宋时怀便看见斜倚在走廊中的女人,面容姣好,亮丽乌黑的卷发拨在一边,露出精巧的白陶瓷耳钉,她似乎很喜欢穿长羊绒大衣,高挑如她并不会因此压个子,反而更显体态修长,今日又是一件奶白色大衣,她一手挎着Dior包袋,另一只手朝宋时怀扬了扬手机。
宋时怀今日穿着很正式的白衬衣、黑西裤,因为上课而半卷着袖子,露出线条流畅、肤色白皙的一截小臂,沈言知不觉多打量了片刻,才好整以暇地朝宋时怀走去。
走廊里还有未散的学生,都好奇地打量这二人,女人本就是少见的高个子、又穿着8公分的高跟鞋,差一点就和宋教授一般高了;男人清冷、女人热烈,如一冰一火;更巧的是二人衣着配套,十分登对。难道我校高岭之花已经有主了?这位是宋教授的女朋友?学生们便都毫不顾忌地偷瞄起来。
从学生时代到工作后,宋时怀从来不乏追求者,甚至可以说如过江之鲫,他有着这方面的敏感,知道这女人的意图,却未想她直截了当来教学楼找自己,当下便蹙了下眉,“沈言知?”
“师叔记性真好。”沈言知装作没看见对方一刻的不豫,笑眯眯道,“这里人多,不如我们先离开?”
宋时怀当然是要先回办公室拿东西,他冷淡“嗯”了一声当作同意,便自己先往下走,沈言知踩着高跟鞋哒哒地跟上,两人消失在走廊尽头,阻绝了那些探寻的视线。
晚课后已是十点,艺术学院大楼已经没有多少教师,顺利无阻地来到宋教授的办公室,沈言知不客气地四处打量,宋时怀便一言不发地走进内间。办公室并没有太多艺术气息,各种书籍资料满满当当装了四个立柜,窗台上五六盆花花草草在冬季也开得正好,明显得到了精心照料,沈言知凑上去看,只认得一盆天竺葵,深红浅粉开得热闹、挤挤挨挨,她见旁边有浇花的喷壶,便耐心地给花浇水。心想自己简直太贤惠了,宋教授出来看到这人比花娇、美人如花的侍弄花草之景必叫他心驰神摇。如此想着,手下便更加矫揉造作,仿佛拿的不是喷壶、而是什么仪式的礼器。
“天竺葵需干透浇透,你这样浇会死的。”男人的声音冷冷传来,沈言知难得愣住,那人便伸手拿走自己的喷壶放回原处,眼风都没赏她一个。
“好心没好报。”沈言知低声嗫嚅。
“别动它们,就是好心,”宋时怀已经穿了外套,摘了眼镜,一副要走的样子,“你不回家?”
沈言知还记得自己之前想着这样的眉眼戴眼镜可惜,这就让她心想事成了,果然没白来啊,她狭长的眸子微眯,对上那平静中带着一丝审视的眼睛,让身经百战的她当场丢盔卸甲,于是她听见自己有些哑的嗓音开口,“你睫毛好长啊...”
沈言知回家后给自己这次的表现打了0分,怎么每次对上宋时怀都是尴尬名场面呢?她不愿回想在她愚蠢发言后宋时怀的表情,这位颇有学术造诣的大学教授似是没听过如此肤浅无聊的言论,一向淡然温和的面容罕见地露出惊讶、恼怒、无语等多种复杂的情绪,最后竟连话都懒得回,直接转身要走。
然后她又厚脸皮地说不吃饭就不吃吧,但自己没开车诶,成功蹭上了良心未泯的宋教授的车。一辆外表朴实无华的黑色大众辉昂,一年卖不出几台的过于低调的车型,但她心情却比坐那些超跑还要激动,她故作矜持和感谢,他冷冷看她表演,甚至在沈言知掐着嗓子说出“哎呀师叔,太麻烦您了,把我放在小区门口就行,不用开进去的”这种话时还意味不明的哼笑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她听错了,总之男人最后直接开车进小区把她甩在了楼下,风驰电掣地离开了。
“师叔,到家了吗?”
这条消息不出意外的没有得到任何回复,沈言知第一次给男人发消息石沉大海,她并不沮丧,只觉得不愧是高岭之花、难钓的鱼,而她惯于享受这种追逐游戏。
她百无聊赖地放下手机,裹着半旧的碎花薄被。被子柔软,是外婆早年眼神还好的时候给她做的,她就这样带着这旧物件上了大学、去了英国、回了帝都,当下偌大的客厅只点了一盏灯光,一切都变得昏暗飘渺、不确定起来,沈言知把头埋进被子深呼吸几下,仿佛这样她便还是那个北方老城里的小丫头,那座春天有刮不完的风沙的小城已不会是她的归途,但还是她的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