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段时间,她又看到了选择农家小院那个场景的本子,这个剧本给了她巨大的冲击:其中蕴含着那种宏大的历史观和悲天悯人的情怀,让茹争流很轻易就看出自己和这本子作者的差距——假如这本子是大江大河,自己写的东西就是山间溪流,根本就不是一种东西。
她被这本子震得脑袋嗡嗡响,连连问:“这是谁写的?”
王欢欢想了想:“他们好几个人攒的,主要是蓝晨还有郎勇。”
“郎勇不是摄影系的吗?”
“可说呢,他各方面都拿得出手。”
茹争流把这个本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生出一股强烈的自卑感,但并没有要向这种宏大叙事靠拢的冲动。这就好比对着一种极为壮美的风景,会自然产生一种敬畏欣赏之情,也会觉出自己的渺小来,却并不会希望自己要成为这样的东西,或者自己也要做这样的东西,因为自己本来就和这种东西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
通过不停地修改剧本、和组员们交流想法、分析其他组的剧本……茹争流不断觉察出人和人的不同来:本来大家都是同学,这两年都被同样的老师教授同样的课程做同样的作业,大家还都住在同样的寝室楼里,吃着同样的饭,这段时间大家输入的东西基本都相同,但等到输出的时候,就显示出个体与个体、或者群体与群体的不相同来。这两年的教育,更多地是学习了一种表达的方式,而表达的内容,还是在每个人的血液中,从他们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带着自己的烙印了。
很显然,并不是只有茹争流一个人意识到了这一点:原本以寝室为主划分的各个小组渐渐分散开来,重新组成了组员之间更有认同感的新小组。
像茹争流她们寝室的王欢欢和于萌都加入了讲述文艺社团成员之间故事的小组。她们都出身于文工团家庭,对这个故事更有认同感,也更能把握这个故事细节中的微妙之处。而将要和茹争流一起拍摄工厂背景故事的,几乎囊括了所有城市普通工人的子女,将要拍摄蓝晨那个农村背景本子的,很多都是二代子弟,他们是茹争流眼里的大牛,将来成长起来很可能是国家队的。
在不断地改动剧本和人员变动中,大家逐渐对自己的艺术风格与偏好有了比较清晰的认知。当然他们并没有给自己归类,只是比较明确地知道“我喜欢这个\"“我适合这个\"“我欣赏那个却不适合那个”。
到了三个月以后,茹争流手上的本子已经和自己拿出来的初稿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故事,而她所在的团队成员好像集合了整个年级想法最跳脱、行为最古怪、最让老师头疼的一群人。比如任刚、周玄平、卞清辉等等,有时候茹争流自己看着自己的合作伙伴都有些头疼。
让她觉得比较意外的是,大帅哥谢言言也在他们这个组里。
剧本里有对年轻情侣,要求外貌较好、形象阳光,齐明玉本来就是他们这一组的,自然会饰演其中的女性角色。他们准备再找个大帅哥和她演情侣,谢言言自己找上门来要求加入这个组,这真是意外之喜。
都说谢言言背景深厚,茹争流原以为他会去蓝晨那个组,他更适合那种忧国忧民的范儿,来到自己这种不太正经的组有点可惜。但通过一段时间接触,茹争流发现谢言言是个表面上看起来文质彬彬,实际上思想行为有些离经叛道的主儿,和自己剧本里那个角色很相似。他很快和自己组里这些不正经的人打成了一片,有时候还领着他们胡闹——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在别的组尤其是大牛们那个组每天深沉地思考人类命运的时候,他们这个组天天就想着吃吃喝喝如何玩耍。这伙人凑在一起说是排练,细算起来,恐怕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相互打闹,盘算着怎么干坏事儿。茹争流曾一度担心,别在还没开始拍,他们这伙人就要被学校来个一锅端,通通记个过。
任刚发现,南楼那边一间器材室有扇玻璃碎了,许多麻雀整天从这扇玻璃里边进进出出。他这样热爱自然地自然要去观察一番,发现麻雀们把这间器材室当成了窝,里边密密匝匝住着上百只麻雀,这些麻雀白天飞出去觅食,晚上就从这块碎玻璃再飞回去睡觉。
这个消息让他欣喜若狂,立刻告诉了同组里平时一起捣蛋的男男女女,大家马上把本来就没有多少的关注度从剧本转移到了麻雀,七嘴八舌开始讨论怎么才能抓住他们。
这个说:“拿网兜扑。”
那个说:“找个簸箩,拿个棍儿支着,棍儿上栓根绳儿,簸箩下头撒把米。”
还有的说:“先绑架小麻雀,大麻雀就会来救小麻雀,这样它们就会自投罗网。”
……
他们叽叽喳喳讨论成一片,茹争流十分不理解,“为啥要捉麻雀?”
大伙一齐停下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吃啊——这都是肉啊!”(注)
在一片众说纷纭中,谢言言说:“天黑以后麻雀看不见东西,我们把那块儿碎的玻璃堵住,直接进去抓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