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文汇敲开书房门,看见茹争流那两个大黑眼圈,也吓了一大跳。
茹争流愣了一会儿,“哇”一声叫起来,抱住郑文汇,高兴地蹦来蹦去。
俩人滔滔不绝把自己的近况诉说一番,郑文汇巡演告于段落,昨天才回到宁市,茹争流把剧本给她看,郑文汇十分喜欢,一眼就看出了小六是申东方。
叽叽咕咕了一个多小时,郑文汇才想起来:“我刚上来的时候,阿姨交代给我任务了,说一定得把你拉出去走一走,再闷下去你都长毛了。”
茹争流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出过门,便简单洗漱一番,跟着郑文汇出去走走。
郑文汇着实出落成了一个大美人儿,两人无论走到哪里,遇到的所有人都会不自觉地盯着她看。
郑文汇显然已经习惯了被别人注视,该怎样还怎样,倒是茹争流见到别人盯着郑文汇看,高兴地咧着大嘴笑个不停,摇头晃脑:“我家郑文汇真是万众瞩目,天生的明星。”
郑文汇也不客气:“咱俩一样大,你都不妒忌吗?看看你那黑眼圈,你才二十一啊,怎么把自己作成这样?”
茹争流不好意思嘿嘿笑:“创作欲望上来之后,其他都可以让路。”
“你再这样下去就英年早逝了,我会伤心的。”
“没关系,为了艺术而死,我可以的。”
郑文汇盯着她黑眼圈儿看了好一会儿,叹气:“茹争流,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非常成功的导演。”
“我不这么觉得。我会成为一名非常了不起的导演。”
俩人在大马路上毫无形象大笑起来。
她们俩这几年都没有长呆在宁市,这说走一走,就不约而同地往727家属院那边去,一个想找一找童年的回忆,一个溜达完就到家了。
茹争流自从搬了家,就很少回来,现在一看,只觉得到处都比记忆中破旧,不复当年辉煌。
进门就是小时候经常玩的人工湖,湖里的水早已干涸,假山上的青苔也已干枯,湖心的小亭子顶漏了个大洞,看起来摇摇欲坠。
茹争流只看了一眼,心里就不舒服,拉着郑文汇离开,走出十来米才平定下心绪:“咱们727,就算现在也是宁市最好的工厂,家属院怎么破败成这样?想想我们小时候,这个小人工湖差不多算是厂里的脸面,人家说起727,都说,‘就连家属院里都有山有水’,现在怎么弄成这样?路边的草都没人管……”
郑文汇正要说话,旁边楼顶上“哗啦哗啦”往下撒东西,两个姑娘连忙跳开,定睛一看,落在地上的是几坨鸡屎。
茹争流睁大了眼睛,下意识仰头往上瞅,这时,顶楼花砖的缝隙里探出一只鸡脑袋来,也正往下瞅着她们。
两人一鸡对视,鸡把脖子缩了回去。
紧接着,头上又哗啦哗啦,下起了鸡屎雨。
两个姑娘落荒而逃。
跑了好一会儿,她们停下来哈哈大笑。
郑文汇虽然一年也回不了几趟家,但她家就在727家属院,比较了解情况:“有点本事的都搬到二期去了,一期这边自然没人管。二十来年的老房,这样就算不错了,一会儿咱们去二期看看。”
“行,不过要先去我们家原来住那地方看看。”
两人本以为这事很简单,毕竟是从小长大的地方,闭着眼睛就能摸过去。没想到,原本整齐的一排排平房,前后左右多出了很多延展出来的违章建筑:厨房、自行车棚、煤球堆、狗窝、或者就是几个酱菜坛子、一堆破烂儿……像细胞上长出的瘤子似的,毫无规则向四处延伸,原本畅通的小道变得曲折蜿蜒,仿若迷宫。
俩人左转右转,找了差不多十来分钟,才靠大榆树定位,找到了茹争流当年住过的那间平房。
这套房前脸儿左右都各自搭了奇形怪状的小棚子,原本门前一条横着的小道,挤成了一条竖着的小毛胡同。茹争流站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哪有小时候的影子,还好屋后那棵老榆树还在,要不这哪能找着。
她俩刚站在这儿没有十秒,隔壁谁家狗疯狂叫起来,听那意思很快就要冲出来咬人,俩姑娘只好小跑着溜了。
家属院的样子和记忆中天差地别,茹争流难免便有些黍离之悲。
郑文汇看她脸色不好,往她背上使劲儿拍了一巴掌,笑道:“瞎想啥呢?走,我们到二期去看看。”
走出一期东门,抬眼就能看到马路对面的二期,进去一看,几十栋六层小楼,整整齐齐排列在绿树之间,一条人工河环绕整个小区,河里还有红鲤鱼,河上还有小桥,一进来就神清气爽。
茹争流不得不承认,像这样的小区,整个宁市恐怕也是独一份,也怪不得就算在小区里遛孩子的老太太们脸上都带着几分骄矜。
两人沿着人工河慢慢往前走,这里树很多,一进来就觉得比外边凉快,暑气消得也比外边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