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争流难以置信地问:“没挂上带?”
严老师虚虚看着某处:“现场太吵了,听不见胶片转没转……回去换胶片,才发现根本没挂上……我怎么就一点没听出来……”
这次平省电影制片厂向中京电影制片厂寻求支援,擅长拍摄故事片的摄影师都在剧组里,最终派了拍摄科教片经验丰富的严老师过来援助。科教片很少有故事片这样嘈杂的拍摄环境和复杂的场面调度,严老师干了半辈子摄影,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今天拍摄任务特别重,效果又出奇地好,杜老头儿得意极了,正在兴头儿上,这一大盆冷水泼下来,别说是他,茹争流都哪儿哪儿不舒服。
两人相对无言,呆呆在长椅上坐着。
茹争流心里翻来覆去想这件事:肯定要重拍。重拍就还得借人家的厂房机器和司机,动静太大肯定瞒不住。没挂带这事儿是个低级错误,说特别大吧,也算不上,但剧组刚开拍没几天,成员聚起来没多久,杜老头儿正是建立威望的时候,严老师还是他亲自去中京请回来的……出这种问题,以后再想树立威信就难了——这事真的很丢人,而老杜头儿又那么爱面子。
严老师是借调过来的,他大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回去该干嘛干嘛……但老杜头儿这顶识人不清的帽子算是扣结实了。
总导演就是这样,技术方面无论剧组里出了什么问题,你都得担责任。
俩人枯坐半晌,护士过来再次检查了杜老头儿的情况,告知可以回去休息了,又交代了一大堆注意事项,不能劳累、不能情绪激动、随身携带急救药品……
杜老头儿很不耐烦,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把她赶走了。
这年头儿宁市也没有什么出租车,茹争流只好打电话请单位派辆车来。
仨人都坐在长椅上等,严老师不敢和杜老头儿贴太近,一个劲儿往边上让,都快掉下去了。
杜老头儿臭着脸问:“这事儿都谁知道?”
严老师闷头想了会儿:“你、我、我助理,还有小茹。”
杜老头儿看了茹争流一眼:“确定就咱们四个?”
严老师仔细回忆:“我晚上换带,打开胶片盒才发现没挂上,当时旁边只有小刘,发现之后马上就来找你了。”
杜老头儿作出决定:“这事儿除了我们四个,不能让第五个人知道。明天我们按原计划拍,过两天我会跟大家说今天拍的东西我不满意,需要重拍。这事儿就这么让它过去。”
茹争流心里“啊”了一声,对啊,还可以这样!果然姜是老的辣。这样既保全了两个老头儿的面子,低级错误不存在了,还可以说杜老头儿精益求精,有艺术追求。
杜老头儿接着说:“我们原本计划一天拍五到八个镜头,这样一来就少了一天时间。我们回去研究一下,调整拍摄计划,尽量提高效率,争取一天拍十个镜头,拼一拼,顺利的话,也不会耽误机械厂原来的工期。”
严老师握住杜老头儿的手:“谢谢啊。”
杜老头儿做出很大度的样子:“没什么,小事一桩。”已然完全忘却刚才像疯狗一样汪汪汪骂人的是谁,气到犯心脏病的又是谁。
经此一病,杜老头儿也收敛了许多,不敢再在片场上窜下跳。他拿把躺椅往摄像机后头一放,支使完这个支使那个,不用抬腿,满场人照样被他支使得团团转。
他也想明白了:现在拍的大部分都是空镜,吊车也不用表达情绪,不如多让茹争流出手,她本来镜头感就强,又熟悉这些新设备,拍出来未必会比自己差。
老头儿坐在旁边看了几天,发现茹争流虽然年纪不大,做事倒是很稳当。嘴上见到谁都叫老师,指挥起来可一点都不含糊,拍出来的效果很让人满意。
不过她到底人微言轻,难以服众。晚上回去俩人商量一下,第二天就唱起了双簧:倘若有资格老的难以调度,杜老头儿二话不说,抓过茹争流来劈头盖脸就一顿臭骂。茹争流唯唯诺诺,头都不敢抬。不过聪明人都看得出来,好一招指桑骂槐,明面上是骂茹争流年轻不懂事,实际上句句都是骂哪个老不要脸欺负小孩儿。
没过多长时间,大家都把茹争流叫“小茹导”,茹争流笑盈盈的,不答应也不反对,该干嘛干嘛。
拍了一个多月,空镜外景和一些群演戏份基本结束,剧组转战宁市机床厂,开始拍摄故事主线。
这段时间杜老头儿身体也恢复得不错,主要演员一进场,他再也坐不住,立马活跃起来。
演激进厂长的是兴市文工团小有名气的中年男演员王群明,他此前已经参演过好几部影片的拍摄,都是工厂干部形象,有一定观众基础。这次来拍《教训》是他熟悉的角色类型,可以说是游刃有余,遇到他的单人镜头很快就能过,老杜对他十分满意。
饰演女工程师的是宁市话剧团的当家青衣陈清,一位经验丰富的话剧演员。老杜看过几次她的话剧,她在舞台上光彩夺目,只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