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虽然风流浪荡,但之前与江意卿并不相识,更从未在她面前流露出分毫轻浮薄幸,她何故对自己如此嫌弃?
不过他也向来心高气傲,既得知人家不喜于他,楚矜便也不再自讨没趣儿,向江老爷道谢辞行,他便动身离开了陵城。
本以为这事就此了结,他可以继续他快活游戏人间,却在这天夜里做了一个离奇诡异的梦。
梦中,他与江意卿在湖边花海吟诗作对、赏花作画,胸腔中溢满愉悦,楚矜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欢喜。
之后,梦境斗转,两人决裂,她执意要回到另一个男人身边,楚矜心痛至极,却在面对着她以死相挟时,不得不放手。
再然后,他竟梦到了一具枯骨。
枯骨边放着一张手帕,绣着色泽艳丽的红豆,落款处有两个小字——敬修。
楚矜倏地醒来,胸口闷痛至极,神思恍惚愣了许久,冥冥之中深信,这是曾经发生过的事,若不然痛彻心扉的感觉怎会如此逼真?
他登时勒马回返,想去再见江意卿一面,却被江府门童拒之门外。
“楚公子,我们老爷说了,不再见你。”
楚矜怅然若失,在陵城逗留数日,皆不见江意卿出府,便生出夜探香闺的念头。
却没想到甫一入屋,便被满室灯烛照得眼花。
少女清脆讥讽的声音传来:“爹,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这人就是心术不端的匪徒,早点捉去见官才是!”
江老爷怒气横生,不及楚矜辩解,便命人大棒打下,直打得他鼻青脸肿面目全非,这才将人捆了直送县衙。
原来前几日江意卿回府后,便担心楚矜会像前世那般将她掳走,于是便托词做了个噩梦,梦中被歹人掳走轻薄,她害怕至极难以入眠。
江老爷心疼女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便在她院中安插许多暗卫保护,夜里严防死守。
却怎么也没想到,歹人没等来,来的却是他以为的翩翩佳公子。
楚矜被扭送县衙,狼狈不堪之际,才掏出腰中令牌,亮出自己庆王爷的身份来。
之后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命人送赔礼上门,皆被江府仆从丢了出来。
楚矜羞愧难当,不知自己怎会做出如此糊涂之事,拖着满身伤痕黯然离开了陵城。
之后数年,他照旧流连花丛,酒意酣醉、午夜梦回时,常常会想起江意卿神采飞扬的模样,她生得妩媚动人,唯独对他冷淡又厌恶。
他不知缘由,却念念不忘,甚至在寻欢作乐时,会下意识地寻找与她有相似之处的女子。
他如着了魔般,较之从前更为放荡,走遍大江南北,拥有佳丽无数,却始终找不到如江意卿那般叫他难以忘怀的人。
“陵城老妪”仍在书写传奇,市面上涌出其他许多如她一般的女书人。
不知是不是嫔妃们吹了枕边风,今上在年初颁旨:女子亦可参加科举,入朝为官。
此旨一出,满朝哗然,争论檄文不休。
殿试之后,大周朝出了第一位女状元。
楚矜时时关注着江意卿的消息,得知此事时并不意外。
朝堂之上,他看着女子英姿勃勃地叩首谢恩,心口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想,无论是前世或是今生,他都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她。
或许、或许他还有机会。
散朝之后,楚矜满眼含笑地走到江意卿面前,正欲叫她,却见她目不斜视,径直掠过了他。
心口似是被利刃穿透,楚矜的笑意僵在唇角。
他看着女子纤细笔直的背影,日光下,她走得坦然而坚定,仿佛世间任何事务都不会牵绊住她的脚步。
楚矜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蓦地想到了天上的明月。
月亮曾经短暂地落入他怀中,但他不曾珍惜爱护,于是她便回到了她原该在的位置。
乌云雾霭,都不会再遮挡她的光辉。
他看着江意卿挽上另一名女官的手,两人笑意粲然,一同消失在拐角处。
楚矜脸色发白,喉口一阵干痒,咳了几下后,他在唇边拭到了一抹暗红。
他意识到什么,惨淡无声地笑了起来。
善恶到头终有报,属于他的报应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