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过许多谎,骗过许多人,可此时,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绝无虚假。
对上曹世矜的眼眸,范昕心尖微微颤抖。
他肯在父亲的坟前起誓,是真的十分喜欢她么……
范昕不禁有些动容,但很快她便清醒过来。
他说,她是他的夫人,她不记得。
她只记得,他骑在高大的黑骏马上,手执利刃长刀杀进简阳村的模样,他的铁骑践踏过她的家园,她怎么会!怎么会心甘情愿嫁给这样一个人!
倘若他曾胁迫她,此刻的深情算什么?抹在枷锁上的蜜么?
她不稀罕!
想罢,范昕甩开曹世矜的手,转身便要走。
曹世矜追上前,从她身后,一把将她圈进怀中。
“放开!”范昕挣扎着。
曹世矜紧着手臂,丝毫不放。
“阿今……”
听着他在自己耳边唤着自己记忆里不曾有过的名字,范昕心头一凛,抬起脚来,毫不留情地往后踹在曹世矜的膝盖上,顺势挣脱他的钳制,转过身来面对着他,步步后退,退到安全之处。
“我不是阿今!我有名有姓,我叫范昕!你别再纠缠我,离我远一些!”范昕生气地大喊。
曹世矜上前一步,她便退后一步,眼里写满抗拒。
她的态度如一把尖刀,狠狠刺在曹世矜心上。
眼见着她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曹世矜站在原地,紧握着拳头,克制着情绪。他精于权谋、兵法,心知无论是谋事,还是谋人,松弛有度、进退适宜,才可最终得胜。
他只怕自己忍不住一时的冲动,将阿今推得更远,他该给她一些余地,也给自己一些时间,好好想一想,要如何夺回她筑起高墙藏匿起来的心。
此后的两日,范昕刻意躲着,再没给曹世矜与她说话的机会,可是,一想到曹世矜住在隔壁,她便有种被狼窥伺的不安感,心里始终不舒服。
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毕竟,整个原州都在曹世矜手中,她想赶他走也不能够。
诶,她何必管他,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
有小羊儿、狗蛋儿的帮助,范昕屋前屋后都种上了花草,看着焕然一新的小院,她心里终于安定几分,有种找回了家的感觉。
夜里,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范昕翻来覆去,肚子里的馋虫今晚格外兴奋。
记忆里,她明明过惯了苦日子,可是,莫名失去三个月的记忆后,这副身子像是娇气了许多,吃野菜糊糊觉得委屈,睡硬木板床也很不舒服。
窗外传来些许动静,范昕听着,警觉地坐起身来。
夏日炎热,她特意将窗打开通风。
一个人影矫健地从窗外跳进屋子里,走向木板床。
范昕吓得大声呼救。
一只大手忽然捂住她的嘴。
“是我。”
熟悉的声音想起,范昕一听,便知挟持她的人是曹世矜,顿时更害怕了,怕得纤弱的身子直打颤。
曹世矜松开手。
范昕立马要往屋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呼救。
曹世矜一把将她拽回怀里,笑着说:“你要把全村的人都喊来,看咱们圆房么?”
范昕在黑暗中瞪大眼睛,看着曹世矜若隐若现的脸,“什么……圆房?”
曹世矜圈紧她纤细的腰身,“你忘了,不要紧,你忘的我都告诉你……”他说着,低下头,温热的嘴唇贴着范昕的耳尖,轻轻摩挲着,“你还欠我一个洞房花烛夜。”
范昕闻言,浑身一颤,用力推搡着他的胸膛,“你、你若是敢碰我,我、我……”
“如何?”
“我……”想不出能拿来威胁曹世矜的话,范昕忍不住哭了,“我就知道,你在父亲坟前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说会一辈子待我好——你的好便是如此蛮横地对我强来?若是这样,我不要你的好,宁死也不要!”
她说了记忆中的自己从不会说的话,说完之后,连自己都觉得惊讶,可此时却不是她细思深究的时候。
她得先把曹世矜这只馋着她的大野狼赶出去!
她的话很快奏效,曹世矜松开了手。
“你若不是心甘情愿,我不会勉强你,那种事一个人卖力可没意思……”
他低哑地笑着,故意说着下流的话。
范昕听得耳尖发烫,想着自己的脸定然也红了,还好夜色浓重,屋子里只有窗边泻下的几许月光,曹世矜瞧不见她羞窘的模样。
“不要脸。”她说,语气尽量表现得嫌恶,可却带上一丝娇嗔。
兴许是曹世矜身上那股子熟悉的冷松香味道,兴许是暂时封存的记忆里偶尔乍现出的模糊景象,连范昕自己都没察觉,她的身体、她的心,对待曹世矜的亲近其实并没有那么抵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