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见到了妹妹的阿娘冯夫人,听说是皇伯父在征途中赏给父亲的,也有人说她是齐主的妃嫔。
她是一个十分美丽的,跟温柔端庄的母妃完全不同的女人。
他一直觉得冯夫人有点奇怪,她不像自己母妃那样慈爱,对孩子嘘寒问暖,反而对女儿有点漫不经心,菱歌跟着他和母妃的时间远比跟着沈夫人多。
她善弹琵琶,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屋里谱曲弹琵琶。
有一回,他跟着父王去看妹妹,冯夫人弹了一曲《江南好》。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拨动弦丝,渐渐沉浸在行云流水的曲调中。他小小年纪也仿佛从琵琶声里听出了南方的山水,南方的烟雨。
父王轻轻地打着节拍,眼睛像在看她,又像没看她。
和几位伯父一样,父王一向钟爱南人风物,他也常常觉得,迟早父王和伯父们会打过江去。
他想,他也会有机会去看看他们说的南朝烟雨,建康风华。
冯夫人进了代王府后,他隐约知道外祖母非常不快,说父王被南女迷住了。
他年纪小,也不懂父王到底迷不迷冯夫人。不过自己的母妃确实因为沈夫人来后,眼里的光也暗淡了不少;杨侧妃提起她来,眼睛就会射出箭来;李媪更是背地里诅咒了她很多次。
其实在他看来,父王喜欢妹妹更胜于冯夫人。他想他知道为什么,谁会不喜欢妹妹这样的孩子呢?
当然,有时候他也挺沮丧,外祖母就很不喜欢妹妹。因为深深厌恶冯夫人,外祖母对妹妹也从来没有好脸色。不过后来他就释然了,反正妹妹也不是外祖母家的,他和父王来疼妹妹就好......
当天晚上,菱歌和两位阿兄一起在李妃院子里用饭,杨侧妃也过来伺候,只有冯夫人悄无声息,不见人影。
杨侧妃坚持要伺候李妃,给李妃布菜,她的手很明显不如李妃那么细软,有劳作过的痕迹。
她是本朝大司马杨坚的堂妹,她的父亲是杨坚的叔父,只不过是庶子。时下很多权贵人家,庶子就是给嫡子当垫脚石或挡刀的,像护卫一样的存在。杨侧妃的父亲,也在战场上为救杨坚的父亲而死。
她在二月里出生,时人认为,二月生女不吉,会妨克位尊之人,所以她小时候,就被祖父母送到了陇西老家,让族叔族婶抚养,颇吃了一些苦。
她父亲死后不久,母亲也去世了,她一直留在族叔族婶身边,也没人给她做主,快十八了了也没说亲。
她的伯父杨忠,回乡祭祖时看到她,念及庶弟的救护之情,才把她接回了长安。
后来她被许给了代王做侧妃。她对代王一见钟情,从此对代王死心塌地,很是闹了一点笑话。
昨天她的玉钩被摔断以后,她心疼不已,叫人将玉钩和断掉的部分一起送到外面的金铺,想做成金镶玉。
结果被婆子们传了出来,有笑她在乡下呆久了小家子气的,也有那知道玉钩来历的丫鬟婆子,酸溜溜地说她离不开代王之类的怪话的,当然这些杨侧妃都不知道。
吃完以后,李妃将宇文玘叫进里屋,问道:“明日是你瑛阿姊启程的日子,你是跟我一起入宫,还是和阿休商量好了,有别的章程?”
宇文玘情绪一下又低落下来,低声说:“我和阿休约好了,跟他一起。六伯现在还在赶路,估摸明日一大早可以到京郊了,但是肯定赶不及正武殿仪典,所以我陪阿休去迎一迎六伯......”
李妃知道他心里难过,叹气道:“你瑛阿姊也可怜见的,原以为突厥老王死了,这事要搁置了,等她定亲了就好了,谁知道这么快新王又来迎亲了。”又自言自语道:“只可惜你六伯母走得早,也没来得及给瑛儿定下亲事......”
北方突厥常年骚扰大周北境,前年武皇帝亲自率军北征,不料伤势复发,中途崩逝。突厥观望了一段时间后,眼看新皇不若其父有雷霆之威,于是放出人马在河西一带一边烧杀抢掠,有南下深入之势,一边却又遣使来请许嫁一位公主。
皇帝志短,突厥骑兵在河西劫掠,本就令他惴惴难安,见突厥请求和亲,正中下怀。于是忙忙地加封自己的六叔赵王之女英华郡主宇文瑛为“解忧公主”,和亲突厥,并许诺了诸多好处,突厥这才退兵。
可是还没来得及迎亲,老可汗就死了,这次来迎亲的是新任大可汗,老可汗之侄沙钵略可汗,现已率部在关外候公主芳驾,明日正是解忧公主启程的日子。
宇文玘从小和赵王府的阿休最好,去赵王府最多,宇文瑛对他也多有照看。他上面没有阿姊,宇文瑛对他来说就是亲姊姊一样的存在。见宇文瑛马上要背井离乡,自然是难过不已,昨晚他就是在赵王府陪同样难过的阿休。
李妃知道这事没法劝慰,只能依靠时间的流逝来抚平伤痛,于是对他温和地说:“玉儿,别难过了,出去和弟弟妹妹玩下,啊?”
宇文玘一向十分懂事,知道母亲身体病弱,也不想让她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