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妃抿紧嘴,使劲往下吞咽,像是要把眼泪吞下去,不住点头。千言万语却只能捡最要紧的说:“玉儿,一定要好好的活着!记住,不要想着报仇!你阿耶已经去了,我只有你了,活着比什么都好,阿母还想看到你好好长大,生儿育女!”
宇文玘知道,慈母只是想保全他,为了让她放心,只艰涩温顺地点头。
忽然,门口传来唐元拿腔拿调的声音:“小二,给我来一壶热热的酪浆!”
这是他们的暗号,表示有人过来了,该走了。
宇文玘微微侧身,果然看到李媪正低头付铜钿,手边搁了好几个纸包,看来已经买完东西了。
他恋恋不舍地看着母亲,鼻音重重地说:“阿母,保重!”
李妃的手不自觉抬起来,想去拉住他,看到李媪往这边慢慢走过来,又生生忍住,急切地说:“对了,你妹妹在仙居尼寺......”
宇文玘点头,短促地回答:“我知道,我会带走她!”又最后看了母亲一眼,决绝地转身向门口走去,唐元站起来,微不可察地向李妃点头示意,跟在宇文玘身后往外走,李妃情不自禁站起来,望着儿子的背影,眼泪终于流了出来,她忙低头擦眼睛,不敢再看。
李媪过来将纸包放到桌上,什么也没有发觉,急忙拉住李妃的手,问道:“这是怎么了?”
李妃捂着脸,闷闷的说:“眼睛疼!”
李媪心疼地说:“唉,这是眼泪流多了,伤着眼睛了,回去嬷嬷再用药给你熏一熏眼睛,啊?”
李妃把头埋进她的怀里,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哭得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是身体剧烈地抽动着,手紧紧地抓着李媪腰侧的衣服。
李媪记得她上一次这么隐忍地哭,还是十多年前,得知武皇帝替代王将婚期延后一年的时候。
李媪搂住她,眼睛里也泛起了泪水,心中默念着:我可怜的孩子!
好在李妃哭了一阵,就止住了。她长吁了一口气,甚至还朝李媪笑了一下,李媪总觉得这个笑,仿佛比刚才那个笑又轻松多了,于是微微放心了。
自从冯氏死后,李妃又病了几天。她考虑了几天,决定只把冯氏自尽的消息告诉杨侧妃,暂时瞒着菱歌,孩子太小,也太可怜了,跟殿下一样的年龄父母双亡,命苦的孩子啊......
谁知今天她刚好一点就去找杨侧妃,却得知菱歌已被送到尼寺去了,杨侧妃也跟过去了,心中又气又恨,恨他们不给孩子一条好好好的活路,她们是谁?独孤夫人算一个,但她心里也知道,更甚的是自己的母亲和阿嫂,所以更加悲哀,又恨自己为什么要走这么一趟去看胜者的嘴脸。可是现在,她却无比庆幸走了这一遭,有了这一遭的惊喜,她才有希望好好活下去。
既然看过了母亲,了了一桩大心事,宇文玘和唐元商议,未免夜长梦多,宜尽快赶往仙居尼寺。
于是当晚,唐元在三更时分一个人摸黑去了代王府。
宇文玘知道他武功高强,做了侍卫统领这些年,那些做暗卫时训练出的隐匿,跟踪,刺杀的本领并未丢下,自己一起去,反而会分他的心。且父亲,母亲,阿康,菱歌,他最重要的几个人都不在那里了,也就不是他的家了,所以狠狠心让他一个人去了。
唐元千叮万嘱,让他锁好门,才像一只蝙蝠一样滑了出去。
代王府和京中各王府被封后,想必是还没有到论功行赏的时候,代王府并没有被赐出去,只是府中贵重的东西都被查抄走了,这些旧的不太起眼的东西还放在原处封存。
代王府只是有一小队人在看守,实际已成一座荒园。
速战速决一直是暗卫的信条,所以唐元在王府并未耽搁留恋,他直奔目标而去,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半个时辰之后,唐元就回了客栈,背上是一包旧衣服和一柄普通的胡琵琶。
这胡琵琶宇文玘认得,它一直挂在父王的外书房。
宇文玘从来没见过他的父王弹琵琶,但他知道父王肯定会弹琵琶。因为冯氏弹琵琶时,父王有时会闭上眼睛打节拍,他最喜欢听冯氏弹南边的曲子,什么采菱曲,采莲归;有时父王却又听着听着眼神放空,让人感觉他是不是被那迷人的南曲将魂魄摄走了?
看着唐元大费周章,只为拿回这一柄胡琵琶和一包衣服,不由大惑不解。
唐元轻轻地叹口气,温言道:“这是你阿耶心爱的东西,我不能留它在府里让人糟践。”
他犹豫着问唐元:“元叔,我外大母就是因为这个才容不下冯夫人的吗?”
唐元摇摇头说:“不是,不是你心里想的那样。”却也不再多说什么。
宇文玘不是一个多话的孩子,点点头,收拾东西去了。
两人略略小寐,五更鼓刚响就结清房费,往洛北门而去。
到城门的时候,还没到开城时刻,两人直接往之前看好的缺口而去,守在那儿的几个兵曹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