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见不着阳光。
这种时候她总爱窝在房里,日上三竿都睡得香甜,连早膳都忘记吃,他只能算着时间,上街买上一份刚出炉的栗子糕,她醒后刚好可以吃到。
在他面前她总像个偷懒馋嘴的小狐狸,被噎到了才想起来急急忙忙接过他早已备下的茶水。
他原以为,这样的日子还会有很多很多,他愿意给她买一辈子的栗子糕,也总会捧着茶盏在一旁陪着她。
如今才明白,最伤不过……当时只道是寻常。
谢长陵突如其来的举动连他也措手不及,在回左相府的路上被谢九拦下来后他就隐隐预感到了什么,直到谢九把他带到了一处废弃的宅邸中,让他看了谢长陵的信。
谢长陵要他随谢九回南宁。
君璟死后,布在他身边的眼线就消失了,他有很多个机会可以回去,可一旦出京,便是明着违抗了君璟曾下过的旨意。
那封圣旨是他的枷锁,却也是南宁和帝京平和表象的最后一丝维系。
这几年谢长陵偶尔会隐去身份来帝京找他,也曾和他商议过脱身的事宜,或诈死或失踪,以南宁私下养成的势力,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拒绝了,每每望着谢长陵仿似看穿一切的眸子他都会鄙夷自己,他知道谢长陵失望,可是他没有办法。
但他没想到谢长陵会做得这样绝,以谋逆之罪来逼自己离开。
他至今不愿想起临走那晚,顾皎决绝闭门的样子,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他该怎么做,只有他在奢望着不可能出现的转机。
怎么离开的帝京,又是如何回到南宁,谢崇玉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日的雪在他眼边化开,冰凉入骨。
真冷啊,他想。
唯一可以捂热他的人却不肯再看他一眼。
见到谢长陵时,他似乎比以往更加沉默,眼中的恨意也深了许多。
谢崇玉隐隐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可是他已经无力细究。
直到那天无意间听到了侍卫们的议论,关于她的入宫……
他脑中一片空白,仅存也是唯一的想法是,他要回京。
哪怕被当做叛贼死于乱箭之下,他也要回去。
可是……谢长陵追出来拦住了他,然后冷笑着一字一句对他说,血仇未报,逝者难安。
如果他回头,便再不是谢家之人。
谢崇玉将头埋在衣袖中,双肩颤抖着,清晰地意识到,他和她之间相隔的,远远不止南宁到帝京的距离。
可是皎皎……他微弱地哽咽了一声,明明就差一点,差一点,她便嫁给他了。
门外,谢九端着药,看到暗角站着的人后,愕然停住了脚。
“主子?”
“送进去吧。”谢长陵头也不回,淡声道。
谢九应了声,然后穿过回廊走向了谢崇玉的屋子,心底却有些不是滋味。
走的时候毫不迟疑,出了门还是放不下心,谢崇玉好歹还能哭出来,可谢长陵,这些年的苦连个能诉说的人都没有。
那天谢崇玉听说顾皎入宫的消息,想都没想便抢了匹马冲出了府,谢九只来得及让人去通知谢长陵,然后自己先追了上去。
轻功施展到极致才在南宁城边拽住了谢崇玉的缰绳,他本就在出京时受了伤,又不管不顾疾驰了一路,面色早已白得吓人。
他生怕谢崇玉再冲动,提高声音喊了声:“便是您回去又能怎样呢?木已成舟……来不及了。”
手上跟自己僵持着的力量突然就弱了下来,周围静谧得仿佛只有他一个人。
谢九缩着脖子等着承受谢崇玉的怒意,等了许久却没有等到任何回应,悄悄地睁开眼,却见谢崇玉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的手。
顺着谢崇玉的目光看去,缰绳和双手交握的地方颜色深了一片,他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瞪大眼睛去掰谢崇玉的手。
谢崇玉却是自己松开了缰绳,张开手缓缓地展开手心,被绳子勒出来的血痕杂乱地模糊在掌心。
“公子……”谢九心下难言,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担忧地看着骑在马上脸色煞白的谢崇玉。
谢崇玉急促地呼吸着,全身的力量都支在马背上,马儿微微受惊,不安地动了动,他身形一晃差点摔下马去。
谢长陵便是这个时候赶过来的。
他策马到谢崇玉身前,二话不说便抬手打了他一掌。
谢崇玉身子偏了偏,面上却仍旧无一丝波澜。
谢长陵居然笑了笑:“你走啊,不过是死在帝京,让我来日报仇多算一个人的而已。”
后来……后来谢长陵又附身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谢崇玉猛地僵在了那里,随即一口血喷了出来,从马上摔了下来。
谢九忙要去扶,却被谢崇玉推开,而后他抬起头,眸中竟是死灰般的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