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轮月下,玉露宫。
顾皎靠在软塌上,让锦时闭门离去后,自己取出了那本宁少爷的著作《天煜秘闻录》。
望着封皮出了会儿神,她伸手将书从中间有缝隙的地方翻开。
那里夹着一样东西——是宁斐之上次留给她的木牌。
她取下发簪,随意挽好的长发散了下来,倾泻在身后。
右手将簪子尾端朝下攥着,左手握住木牌,她犹豫了一瞬后,用力刺了下去。
左手一松,木牌翻落而下,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正面朝上躺在了那里。
顾皎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叹了口气将簪子放下,将牌子捡了起来。
尖锐的簪头在木牌表面划出了一道前深后浅的刻痕,顾皎摸过划痕,手指停在了那两个名字上。
……
“你许了什么愿望?”上元灯会,夜空被各式各样的花灯烟火映的明亮如昼。
不断往来的人潮中,她站在系满红线与牌子的树下,好奇地戳了戳身边的人。
今日他非要拉她过来,说是在这一日许下的愿望会被树神庇佑。
来的路上又被路边的小贩哄得花了三两银子买了个怎么看怎么普通的牌子,信了对方所谓“姻缘牌”的说法,乐呵呵地刻起了字。
谢崇玉用手拂去牌子上的碎屑,起身冲她一笑:“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顾皎故作遗憾地托着下巴:“是嘛?本来还想着帮你实现一下的,既然你不说——”
一片阴影洒下,她落在了他的怀中。
“我的愿望,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嘛?”他低声喟叹道。
她舒服地将自己靠在他身上:“嗯?我知道吗?”
他低头附在她耳边,声音清澈柔和:“谢崇玉这一世所求所想,皆系于顾皎一人。”
“惟愿,今时今夜,岁岁年年。”
……
今时今夜,岁岁年年。
顾皎缓缓摸过那个名字,眼中翻涌起些复杂的神色。
终究是没能再拿起发簪,她将木牌重新夹在了书中,一起收进了书案的最下方。
做完这些,她再一次摸出了君珩的掌令。
那个所谓的约定,如果真的只是为了让他放心倒也好说。
只是……她眉头皱了皱。
君珩啊……
——
有了君珩的掌令,时隔一月有余,顾皎再一次踏进了左相府的大门。
正躺在院中的躺椅上合眼小憩的顾青行,听到脚步声睁开眼后,便看见自家女儿利落地指挥着只听命于帝王的羽林卫,在……勤勤恳恳地清扫台阶上的积雪。
“你这是做什么?”顾青行坐直了些,好笑地开口问道。
顾皎头也没回,没好气道:“这些雪都快要结冰了,一把年纪了,再把自己摔个好歹。”
“一把年纪?”顾青行笑着摇摇头,“还是头一回听人这么说我。”
顾皎上前踩了踩打扫干净的台阶,确保不滑后满意地拍了拍手,这才转头看向顾青行。
顾青行的话倒也没错,身为当朝元老一般的人物,已是不惑之年的他只是眉眼处添了些细纹,鬓发微微泛白,不过他本身气质就沉稳儒雅,不说翩翩公子,倒也和一把年纪对不上号。
当然,那是在别人眼中。
“怎么,不服老?”顾皎自然地找了个石凳坐在了顾青行身边。
顾青行佯做沉重地点点头:“是啊,年纪到了,不服也确实不行了。”
他站起身,冲顾皎身后的羽林卫微微弯腰:“诸位辛苦,侧院已经备好了茶水,不如稍作休息?”
领头的羽林卫似乎与顾青行颇为熟悉,点了点头后就带着人出了院子。
“你早知道我会回来呀?”顾皎啧了一声,问道。
顾青行重新坐下,笑着点头:“昨日在宁府碰上了怀安公公。”
“宁府?”顾皎疑惑道。
“斐儿是因你闯的祸,但宁太傅可是气得不轻。”说着,顾青行笑了笑,“不过这事我确实不好插手,还好怀安公公来得及时。”
“他还说,你与陛下冰释前嫌了?”他看向顾皎。
他是眼瞧着顾皎和君珩长大的,也知道二人后来的嫌隙。
“算是吧?”顾皎撑着头想了想。
顾青行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会儿,“上次我让斐儿给你带的话,是仓促了些,假死出宫也确实不是什么好办法。”
顾皎点头:“嗯,我知道。”
她也是这么想的嘛,不料顾青行却摇了摇头。
“并非是没有其他法子,但那时我在犹豫一些事情,而如今……许是有了眉目。”
“嗯?”
“若是我辞官,当个闲散先生,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