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树浓荫夏日长。
转眼江含辞已到苏州月余。虽然五哥一再盛情相邀,含辞还是婉拒了他的好意,自己赁了一间一进的院子,带着云嬷嬷她们住了进去。
担心身份撞破给外祖家带来麻烦,含辞一直用陈今辛的化名,因她们在途中遭劫,五哥帮忙打点了衙门,在录“到籍帖”时也就未做过多盘问。
含辞一心想着到“织锦陈”做织锦画师,可云嬷嬷提醒她不可在铺子里走动,一则她与母亲长相酷似,担心铺子里有老人认出来,二则一个大小姐总在商铺抛头露面与商贾为伍,于名誉有损。
含辞不担忧名誉,此时她只想尽快有安身立命之本,可被认出来的风险她不得不顾忌。
五哥为人周到。他早看出含辞在苏州并无依傍,又不愿寄人篱下,便想助她达成心愿,做织锦画师。只是五哥也顾虑到商铺人多口杂,不想含辞沾染那些市侩气,或是被人非议了去,故此,五哥便自己到铺子里拿些样稿,帮含辞走动接应。
含辞字画俱佳,难能可贵的是,她自幼受教于翰林学士出身的父亲,身上带着浓厚的书卷气,下笔带出自成一格的气度和雅韵,与寻常画师自是有云泥之别。
这日,五哥带了一位书生瘦长的青年书生到含辞的小院来。
“这位是铺子里的李画师,他看了辛妹妹的画稿,非央着要来和你讨教一番。”五哥颇无奈地说道。
李画师一见含辞先是大吃一惊,眼睛眨巴了好一阵才说道:“原来竟是位女画师,失敬失敬!”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家五公子一眼。
五哥脸微微一红,佯装生气道:“我是被你夹缠不过才答应带你来的,今辛画师是女子的事你切不可说出去。你不是说做织锦画稿颇有些讲究,必要亲自来说与今辛画师听么,还不办正事!”
于是,李画师把带来的绸、罗、娟等料子和诸多丝线一一摆出来。织锦画师作画,除了讲究作画的技艺外,尤为重要的是要讲究这画制成织锦画后的模样,因而,需对织锦料子和丝线色彩掌握得十分熟稔。
含辞对自己的女红并无十足把握,忙喊来云嬷嬷,帮着记一些细节。
李画师展开画稿,取来丝线,“今辛画师请看,你这幅画稿中,仕女衣裳上的颜色过渡,我们是用这三种丝线,要用到两种不同的针法……”李画师说的特别细,云嬷嬷也听得极细,不仅听得细,还不住打量着李画师,话语里也十分关切。
李画师和含辞她们细细切磋了快两个时辰,含辞仿佛上了一堂课,深感术业有专攻,织锦画和平时作画还有许多的不同。李画师却十分谦逊,“今辛画师的画和字,若是放到字画铺去,怕是要挤得那些画师没收成了。如今我们铺子有缘得到这样的珍品,我们也定不会辜负今辛画师的作品,用最好的织锦技艺来展现。”
五哥在一旁看了半日,他一贯也喜好舞文弄墨,在一众同辈中是拔尖的,可与辛妹妹相比,便自愧不如。他看辛妹妹,万般都好,只恨不能每天都寻到由头来登门拜访。自从生了这爱慕之心,他开始嫌弃起自己,突然对以往百般瞧不上的仕途产生兴趣,巴巴地回了学堂,准备今秋便参加解试。
今日在辛妹妹屋里和她相处半日,他眼睛几乎都没离开过她,被李画师偷笑了好几回。
李画师瞟了瞟一脸痴相的五公子,嘴角一咧,“今辛画师,五公子近来回了学堂,用功得很,我看这几幅要改的样稿,三日后还是我来跑一趟吧。”说罢抿嘴笑着望向五哥。
五哥瞪起双目,又恼又羞:“李墨笙,你一个外男,怎好在辛妹妹这里出入?”
怎地,你五公子陈兰轩就不是外男了?
李画师笑得更促狭。
云嬷嬷解围道:“五公子课业繁忙就不要总是两边奔走了,费许多功夫,就让大勇去送画稿吧,李画师年纪轻轻就如此熟稔,往后有什么就让大勇传话也是一样的。”
五哥还想阻拦,李画师却抢着说道:“如此更为便宜。嬷嬷您别看我年轻,我父亲便是织锦陈的画师,我自小便在铺子里玩到大,若论资历,也是颇深呢。”
云嬷嬷眼眸一颤,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织锦陈的技艺一脉相传,后继有人,真好啊,真好。”
待送走客人,含辞才问云嬷嬷:“您今日是怎么了,那个李画师可是和您有什么渊源,怎么您对他格外不同?”
云嬷嬷什么都不肯说,含辞只好去盘问大勇,大勇在屋里踱来踱去好一阵,突然一拍脑门道:“李画师!姑母在陪嫁去汴京前,是议亲过的,听说是铺子里的一位织锦画师,可后来不知怎么的竟没成,姑母最后还是陪嫁去了。”含辞听了,暗暗将此事放在心上。
暑往寒来,身上的衣裳减了又加。
含辞在这数月中,矜矜业业做着一名织锦画师,她颇有天赋,李画师来了几趟后,她便能熟练地按铺子里的规陈出样图,再后来,她便不拘常规的样式,而是按自己作画的风格,绘制别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