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拓跋飞站在门外喊道:“疯子,快出来吃饭!”我打开门,摇头拒绝:“我在自己房里吃就行了。”
拓跋飞不由分说地拉起我就走:“姓温的今日心情好,烧了满满一桌菜,特地教我唤你一起吃。”
既是温衡专程相邀,倒也不好回绝,驳了他的面子,我便跟着拓跋飞去了。
到正厅时,伙计们正在上菜,待菜肴摆齐,温衡道:“你们下去歇息罢,不用伺候。”两名伙计闻言,便即退走。
温衡见我和拓跋飞到来,迎我二人入席,笑道:“同桌而食是百姓家习俗,我却独独爱之。尤其在冬日,本是热汤热菜,若分桌自食,总是易凉,往往尚未用完,便已残冷难咽。”
我亦笑道:“人与人之间,一起吃饭喝酒,最是促进感情,倘若一同醉他几回,那便是至交了。”
温衡忍俊不禁,轻笑出声:“我却不知,这是什么道理?”
我正要说话,一人推门而入,接过话茬道:“满腹歪理,同她辩甚?”
温衡与拓跋飞一齐站了起来,道:“公子。”
我倏地绷直背脊,跟着他们一同站起,心里咚咚打着退堂鼓,可我再怎么糊涂,也知这时候若寻个理由遁走,綦为无礼,当下收摄心神,作恭敬之态,小心谨慎地道:“公子。”
刘恕脚步顿了一下,却未多言,径自入东席而坐,道:“坐罢。”
我见温衡和拓跋飞都坐下后,也跟着坐下。可他们坐下后,却不动筷子,我有样学样,也将手叠平放于腿上。
刘恕先行举起筷子,从离他最近的那盘糖醋大鲤鱼里夹了一筷子鱼肉,道了句“吃罢”,温衡和拓跋飞这才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我小心观察了一遍,刘恕与温衡吃饭动作都很优雅斯文,低眉敛目,不言不语,几乎连咀嚼声都未发出,手更不高抬远伸,只夹离得近的菜。
拓跋飞则不然,随性得很,爱吃什么取什么,左擎叉、右执勺,一双叉勺满桌飞窜,吃相更放得开,甚至可说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吃得对口时,还不忘给我添来,并道:“这个好吃,你也尝尝。”
从吃的角度来看,我觉得我骨子里和拓跋飞属于一类人。可同刘恕、温衡这类人一起吃饭,便不由拘谨了起来,想吃不敢吃,想说不敢说,十分不自在。
这一桌菜我最想吃的便是刘恕面前的糖醋大鲤鱼,可任馋虫如何打滚叫嚣,也忍住了没去夹,而拓跋飞不吃鱼,自也不会给我夹。
我几次三番盯着那盘鱼,暗暗扼腕,忽有一只叉子伸了过来,竟是叉了一块鱼肉给我。我抬头看去,刘恕若无其事地放下叉子,对拓跋飞道:“你愈不用梜,便愈不会用。”
拓跋飞闻言,堪堪放下手里的叉子和勺子,面带难色地提起筷子,笨拙地戳来捣去。
温衡看了刘恕一眼,放下碗筷,先用清水漱了口,再用帕子擦了嘴,方开口道:“原来黎姑娘喜欢吃鱼,倒是我疏忽了。”他起身将我和刘恕面前的菜对调了位置,我忙不迭道谢。
吃了两口鱼,我由衷赞道:“桓之,这鱼烧得可真好吃,咸甜适宜,还有股特别的香味。”
温衡放下才拿起的筷子,笑道:“我可教你烹制之法。”
我喜道:“好呀!”
有了人声,这一桌饭菜登时热腾了起来,不过多是我和拓跋飞两人闲聊。
刘恕只吃饭不说话,我与温衡搭话,他必漱口擦嘴后方予回应,起初我尚未注意,一来二往,瞧出了端倪,便不好意思再搅扰他吃饭了。
我心思转了一转,蓦地回过味来:刘恕根本没有一边吃饭一边说话的习惯,他方才突兀地开口说那句话,多半是刻意为之,好让我们无所顾忌,放心说话。拓跋飞本就没有顾忌,温衡又实在不像是喜欢边吃边说的样子,他这扇方便之门为谁而开,显而易见。
想明白后,我心中又甜又涩,又开始胡思乱想,心有旁骛,这顿饭便再无法从容不迫地吃下去了,匆匆之间,借口解手而退席,再无勇气回去。
至昳晡时,我正在屋内摇头晃脑地记诵草药知识,忽闻敲门声,我走上前打开了门,不由一怔。
刘恕负手立于檐下,理了须修了容,束发于峨冠,身着靛青宽袖深衣,足登云纹布履,两袖飘然如曳风中,衣裳再简单寻常不过,可穿在他身上,却自成高贵风雅之态。
我回过神后,略往后退了一步,近乎本能地便想关上门,可也自知不妥,一时僵着,不说话也不动作。
“镇子南面有条小溪,陪我去走走。”
刘恕的口气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我知道,这句话不是询问,是命令。
可我还没做好面对他的准备,这回倒不是因为不忍分别,而是因为撞见他和温衡会面后,我领悟了一件极其要紧、甚至要命的大事:刘恕绝非我可以摆弄于指掌间的人。
我原以为男女情爱是自由的,合则聚、不合则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