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屏息凝神,迫使自己去适应脖颈上由他呼吸带来的一阵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直到一波一波挠人心肝的颤栗过去,冷静下来,方问道:“跟你去凉州,我是什么?”
我感觉到刘恕抱着我的胳膊明显地僵了一下,语气甚冷:“你想要名分?”
我叹了口气:短短一句话,便生生劈出一条鸿沟来。
刘恕极为不满,语气更冷:“说话,我耐心不多。”
我笑问道:“倘若我是一只徜徉在烂泥里晒着太阳、优哉游哉过小日子的懒乌龟,你还会觉得我想被供奉在庙里,享受香火么?”
刘恕默然不语。
“向良,我和你不一样,和温衡、拓跋飞也不一样。你们都有身份、有过去、有牵绊、有所求,很清楚自己是什么人、要做什么事、要往哪里去。可我是空虚的、没有根的。我们不一样,所以我没法去你的世界、走你的路。我若跟你走,对你而言,不过是多一件新鲜的玩具,对我而言,却等同于斩断了所有脉络,彻底迷失,活得不明不白。”
刘恕略作思索,道:“你说得玄之又玄,不过是想查明自己的身份来历。这有何难,我替你查。”
我轻笑出声:“你难道没查过么?”又问:“可查到了什么?”
刘恕再度缄默。
我不是没有对他抱过期待,可自下山后,我越来越发现自己确确实实古怪得很,满身都是谜团,连我自己都琢磨不透,他纵有通天手段,又该从何查起呢?
我强咽下心里的苦涩,笑嘻嘻地道:“我头骨尽碎之事,想必桓之已告诉你了。你看,老天爷这么捉弄我,却舍不得让我死,说不定我的故事很有意思呢,远比给你当小情人有趣多了!所以呀,你别想诓我跟你去凉州,我不去。”
这话可说是无礼了,但刘恕却没有丝毫动怒的迹象,继续安静而认真地听我说着。
在同一条河里滑倒两次后,我突然明白了,为何不论敬他、畏他、求他、胁他,皆无法触动到他。因为任何有目的、有掩饰、有保留的行为,都瞒不过他那双洞察秋毫的眼睛。
而能触动到他的,唯有真实,不论这真实是否合他的意、顺他的心。
一念及此,我卸下所有心防,摒除一切杂念,敞开心扉,完完全全忠于本心,不再顾虑任何后果,只将他当作一位倾诉对象。
“小村姑流落深山遇见公子爷,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太低了,整个历史中都挑不出几例来,我真是撞了大运。我若跟了你去,毋庸置疑,定会过得衣食无忧、风风光光,为人所艳羡,说不定还会随你名载青史。我也很想这么做,活在你的荫蔽之下,从此不用为生存辛劳、不必为生活奔波。每日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想着怎么讨你欢心,好让你多爱我一些,爱我久一些,这事也许没我想的那般简单轻松,但一定比挑战未知的风风雨雨、面对诡谲的叵测前程舒服许多。假如我爱你入骨,一腔痴心,无怨无悔,也许我会考虑选择这样的人生。”
我深深吸了口气,低叹一声:“向良,我承认我有点喜欢你,可是并没有多么爱你,我不愿意困守围城,守着你过活。我想寻求真正属于我自己的过去与未来,对我而言,这比荣华富贵……”
我顿了一顿,道:“比你,重要得多。”
我一口气说完后,内心竟无比平静,风雨不兴,波澜不起。
刘恕默然半晌,沉了嗓子,又低又缓地道了句:“嫌命太长了?”
我赶紧摇了摇头。
他两臂略收,将我抱紧了些,又沉默了片刻,冷冷地道:“说什么过去未来,哼!满嘴大话空话,你可有详明剀切、可以施行之计划?”
我点了点头:“有大致的方向和计划。”
刘恕道:“说。”
“我稍微有些印象,我的家乡,可能叫作‘杭州’——”
一句话还没说完,刘恕手上猛地使力,勒得我生疼:
“人口七万以上的城池谓之‘主城’。‘州’是华夏人对主城的惯用称法之一。华夏九大国,梁国有十九座主城、燕国有十七座主城、秦国有二十二座主城、晋国有二十三座主城、周国有九座主城、蜀国有七座主城、楚国有三十六座主城、越国有十五座主城、吴国有十二座主城,统共一百六十座主城,无一名为‘杭’。”
我只觉冷汗簌簌而下,想了又想,道:“也有可能叫作临安、余杭、钱唐、会稽——”
“胡编乱造。”刘恕再次打断我的话,冷然道,“华夏九国五百六十七座城池、瀛洲七十二岛、南沙一百零二国、西戎十八部、北胡二百七十一部族,无一地名可对上。”
我冷汗坠如雨落:“也许我记错了,可我没有隐瞒你,或者欺骗你。”
刘恕有些不耐烦:“这便是你所谓的‘方向’?”
我底气不足地小声道:“我想先去吴国和越国走一遭。”
刘恕很有些不耐烦:“这便是你所谓的‘